航空公司刘剑锋 著

警卫员很机灵，知道唐梓婷没拿汤是想掩饰，用手指了一下前面对面的空停车位，唐梓婷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把车门顺手关上。

砰！一声闷响。

警卫员开车，车子离开了门口斜坡。

蒋妍妍又把嘴张到最大，狠狠打了一个哈欠。唐梓婷问：“取什么东西？我陪你去。”

蒋妍妍打完哈欠，看远处，同时嘴上说：“不用。你看，来了来了。”

唐梓婷顺着蒋妍妍指的方向看远处，看到一辆大奔，最大的那种轿车开过来了。在前面停好。蒋妍妍立即跑过去，司机下车，把一样东西递给蒋妍妍。蒋妍妍拿了，转身又向唐梓婷跑过来，说：“拿到了，我们上楼吧。”

唐梓婷楞了一下，心里有点失落，问：“熬的汤？”

“啊！我让我家厨子用西洋参炖处女鸡，最补了。”

“哦……好，对，正好给赵铭泽补补。”

两个人刚走到门口，突然一个女人出现，问：“你俩昨天照顾的赵铭泽？”

那个女人是赵铭泽的那个姑妈，两个人楞了一下，立即都热情起来。蒋妍妍抢着说：“哦，阿姨，昨晚上那个小保姆是您派来的吧？我给打发了。”

“怪不得。”

“我照顾了他一宿。不过其实也没做什么。他说他吃饭上厕所什么的功能都没问题，我就是陪在一旁有个紧急情况什么的。但也没发生紧急情况。我没等到发挥的机会。”

“那铭泽让你住屋里了？”

“没有……呵呵……呵呵……他坚持不让，说还是回避点好。隔壁有个屋子没人，我在那个屋子卷了一宿。”

“哦。那也谢谢你了。这是你熬的汤？”

“哦……我家厨子熬的。大补，阿姨，您尝尝？！”

唐梓婷在旁边看着蒋妍妍和赵铭泽姑妈热络的互动，自己站在蒋妍妍身后，像个外人一样。唐梓婷心里失落的厉害。

半个小时后，唐梓婷接到郑馨云电话，郑馨云说蒋妍妍请假了，本来唐梓婷今天也应该休假，但郑馨云问唐梓婷今天能不能飞成都航线，今晚在成都过夜，明天下午回北京。

如果唐梓婷不能飞的话，郑馨云就要从外组调人。

唐梓婷拿着电话，站在走廊里，心里失落感更强。明明自己也想陪赵铭泽。自己辛辛苦苦找的最好的坐月子鲫鱼汤谱，自己一直在幻想着，今天白天在病房里，就自己和独眼的赵铭泽两个人，自己一口一口喂赵铭泽喝汤，赵铭泽夸奖自己用心，两个人借机会增进感情，也许顺便还能来个痛哭流涕感恩戴德什么的。

那画面多美啊。

现在怎么赵铭泽在喝着别人的汤，在感激别人啊……

自己还不好意思拒绝郑馨云。蒋妍妍到现在也没化妆，就和走廊上能看到的别人家来照顾老公的小媳妇们一样，不梳洗不打扮，颜值有点损失，但显得那么家居随意，像女主人一样。

蒋妍妍已经请假了。唉……自己这可怜的娃……

“我能飞，乘务长。”

唐梓婷声音落寞。

“那好，辛苦你了。本来我今天也请假了，我妈病了，你和临时代理乘务长，辛苦一点，给我们组好好表现。”

“啊？”郑馨云也不在。唐梓婷感到心里更空虚，“好的。”

唐梓婷挂了电话后，进屋说了电话的内容。

蒋妍妍立即说：“婷婷！你放心去飞吧！我在这里照顾泽泽一点问题也没有。你不用担心。今晚还是我在这熬。你去成都要是吃火锅的话，替我多吃点。”

“哦……那……辛苦你了。”

“不辛苦……放心好了！”

“好吧。那我要赶时间……铭泽，妍妍，那我就先走了。”

出了医院大门，唐梓婷向警卫员停在停车场的奥迪走去。

警卫员看到唐梓婷，打开车门，把保温桶拿出来，迎着唐梓婷走过来，将保温桶递给唐梓婷。

唐梓婷看着警卫员拿过来的保温桶，没有伸手接，原地站了一会，突然感到鼻子一酸，眼泪流出来了。

站在原地，唐梓婷哭了一会，抽鼻子，然后对警卫员说：“对不起，我没什么事。我不上去了，你回家吧。我自己打车去机场。”

警卫员哦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刚要离开。唐梓婷又叫住他：“对了，半路上你帮我把汤倒掉吧，或者你喝了也行。你回家，别对我家人说我汤没送上去。”

警卫员点头，转头刚要走，突然听到身后有一个人声音响起：“什么汤？是给赵铭泽的吗？”

警卫员和唐梓婷都吃了一惊，连忙回头看，看到是赵铭泽的姑妈，带着有点夸张的灰白色真丝手套，穿着风格有些类似于旗袍的连衣裙，胳膊上挎着一个红色的低端爱马仕真皮印花挎包。

唐梓婷感到尴尬，连忙擦眼泪：“阿……阿姨，你也下来了。”

赵铭泽的姑妈笑着看着唐梓婷：“这怎么还哭了。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谁招惹哭了，谁就是罪过。快，把眼泪擦擦。”

赵铭泽姑妈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挎包，掏出纸巾包，抽出一张纸巾，展开了递给唐梓婷。

唐梓婷说了声谢谢，接过来，小心的擦眼眶上的泪水，防止擦花了妆。

赵铭泽姑妈这时候已经从警卫员手里拿过了保温桶，打开来闻了闻：“哦，好香啊。比刚才铭泽在屋里喝的那个汤还要香。楼上那个陈什么圆圆……”

“我那个姐妹叫蒋妍妍，阿姨。”

“哦，长得太好看了，我光记得一笑倾城什么的了。但她那个汤，是什么厨子做的。你这个也是家里人还是伙房给做的？”

唐梓婷一听到伙房这词，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是……是我自己熬的。”

“全都是你自己？”

“我……我妈也帮了一点忙……不过主要是我动的手，我妈是监制，保证品质别跑偏了。”

“我说的吗，她那个就是特香特有匠气，精致的汤品。你这个……有一股感情的味道在里面……”

唐梓婷一听，脸红了。

“那怎么不送上去？”

“……我……”

“怕姐妹们撞车，尴尬？”

“……”

赵铭泽姑妈笑眯眯看着唐梓婷。唐梓婷喜欢赵铭泽家人对自己的这种亲热感觉。听赵铭泽姑妈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好像是鼓励自己，勇敢点吧……

唐梓婷有些期待的看着赵铭泽姑妈，心里期待更多的鼓励……也许姑妈对自己的态度，也代表了赵铭泽心里的态度呢？老女人看自己和蒋妍妍这两个恋爱小将，肯定一眼就能看穿心思。女人爱八卦，她看穿后，一定会去问赵铭泽心里的态度。

她现在似乎在鼓励自己，这是不是代表了赵铭泽本人的态度啊？

她接下来会说什么？会说赵铭泽也喜欢自己吗？

唐梓婷看着赵铭泽姑妈，心里充满期待……

赵铭泽姑妈看着唐梓婷，笑了笑，说：“行了。不哭了就好了，姑娘家，还是笑着最好看。”

这时候一辆奥迪Ａ６开过来，停到了赵铭泽姑妈身旁。

“你看，我车来了。我公司还有事情，先走了啊！”

“啊？！……”唐梓婷愣住了，眨了眨眼睛。

赵铭泽姑妈也似乎看穿了唐梓婷期待自己更多说点什么。恋爱中的女人总爱到处寻找各种暗示，想要证明自己和自己喜欢的男人有各种“天注定”的联系和迹象。

小姑娘，可能也想从自己身上找线索吧？

没什么线索。

赵铭泽姑妈上车后，也不再说话，车玻璃也没降下来，只是摆了摆手，对唐梓婷微笑了一下，态度比刚才冷淡了不少。然后对司机做了个手势，车子就开走了。

“阿姨再见！”唐梓婷对车子离开的方向摆手，心里空落落的，也搞不清楚赵铭泽姑妈突然态度转折是个什么意思？

心里怎么一点底也没有……

赵铭泽姑妈的态度，也是赵铭泽的态度吗？关心自己……但不希望自己想多了……

郑馨云妈妈一早上在医院醒来，找郑馨云找不到。

程嘉义就在旁边照顾岳母。郑馨云妈妈犹豫了一下，想要问程嘉义女儿去哪了，但最后还是决定不问。

郑馨云妈妈给郑馨云打电话，电话响了两声，突然被挂断了。

郑馨云按了挂断按钮后，看屏幕，犹豫了一下，长按电源键把电话关机，然后敲眼前的办公室门。

“请进。”办公室里面有人回应。

郑馨云把门打开，赵总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正在看电脑屏幕上的资料，抬头看到是郑馨云进来，有点吃惊：“馨云，你不是陪伯母呢吗？伯母病怎么样了？不会这么快就出院了吧？”

“谢谢关心，赵总。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我妈病了，我这一段可能都要护理她，要经常请假，那个Ｃ９１９工作组的工作我可能不能全力参加，我怕耽误工作，今天来，想向公司申请，退出筹备组。”

“哦……啊？！这……你这不行。我听说程嘉义他妈，他的岳母也病了。那家里有人病了就要退出，你和程嘉义都撂挑子？”

“他岳母和我妈，现在在一个病房。”

“啊？那俩老太太没打起来了？”赵总脱口而出问道。

“你怎么说话呢赵总。”

“哦……我的意思是，她们都是文明人，大家都知道，老太太一般都比较文明。”

“行了……我实话实说吧，我照顾我妈，也顺便照顾他岳母，这样程嘉义就能全身心投入工作。”

“牺牲你？你和他商量的？”

“他不知道。现在估计他还在医院倒尿桶呢。”

“这单身男的也真不容易，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开飞机，能住病房。就是晚上空虚，没有大姑娘陪床。”

“我没空听你说顺口溜。反正我通知完你了，回头你批一下，我从今天开始请假，能复工的时候我立即就回来。我的年假还够，先从年假休起吧。”

“馨云……你这么为老程，老程敢接受吗？”

郑馨云眨了眨眼睛：“我只是帮他个忙，关他什么事。用不着他感恩戴德。”

“我再提醒你一次，这回飞Ｃ９１９，是你职业生涯可能最好的一次表现机会，你就这么放弃，你真想好了？”

郑馨云想了想说道：“谢谢赵总，但我知道我未来要的是什么。我还要回医院，走了……”说完，郑馨云转身向外走去。

赵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小声说道：“虐恋啊。虐……”

当天下午，董事会再次开会，赵总给程嘉义打电话，让他回来必须参加会议。

讨论Ｃ９１９议题的时候，程嘉义和Ｊａｓｏｎ，还有丁志强被召进会场列席。

Ｊａｓｏｎ大概汇报了最近的准备情况。同时批评了程嘉义的不专业，再次直接提出来要求换人。

但赵总在发表意见的时候，说这里面可能还是有沟通上的误会，他还是建议小组内部先加强沟通，同时对丁志强，程嘉义，还有郑馨云都做了非常正面的评价。

对董事会上有董事提问程嘉义是否会因为家里情况真的耽误工作？

赵总说道：“程嘉义岳母前几天病重，现在还在３０１医院住院。”

丁志强和程嘉义都搞不清为什么赵总口风又变了。

董事继续提问：“既然情况和Ｊａｓｏｎ反映的一致，那你为什么还要坚持用他？公司里程嘉义水平和资历就算最好，难道就真的不可替代？”

“各位董事。”赵总说道，“每个人家里都可能有突发事情发生。特别是类似于程嘉义机长这样的我们公司的最高水平老飞行员，都是所谓的中流砥柱。在公司是柱，在家里，同样上有小，下有老，也是南天一柱对吧？各位董事也都是中年以上，在家里也都是不能倒的大柱子对吧？”

众人笑。

“那我试问，哪个人家里没有个头疼脑热，突发情况？家里谁没有个老人孩子？那我们比如换掉程嘉义机长，再换上来个老飞行员。那为了避免程嘉义的情况再发生，我们用不用提前和顶替的飞行员签一个协议，协议里规定好，你在筹备组期间，你听好了，你家里老人孩子，一个都不准给我生病，否则你就要滚蛋！”

众人再次呵呵笑。

“大家都知道，这根本做不到吗。我们应该尊重这些人才，他们之所以是顶尖的飞行员，本身就包括了他们对公对私的专业态度。我们要考虑到他们的实际情况，要人性化，要爱护人才。如果程嘉义只是因为关心突然入院的家人就被开除，那就好比今天董事会，突然有个人憋不住放个屁，我们就把他强制赶出会场一样。”

众人再次笑。

“对程嘉义的事情，我相信程机长自己会进行权衡，如果真的他无法两边兼顾，我相信不等公司提出异议，他自己也会要求退出的。对程机长，我的意见还是继续留用，严格要求。”

董事们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不发表意见。

那个提问的董事这时候又问道：“那如果因为程嘉义的表现真的影响到我们首飞怎么办？”

“那就追究责任！”

“怎么追究？”

“程嘉义当然跑不了了。那决定用他的人，也就是我，也脱不了干系。如果程嘉义有问题，我不用董事会动议，我自己，会主动退出董事会，辞去执行董事一职。”

赵总话说到这个份上，其他董事会成员，就不好再说什么反对意见。

话说到这里，赵总郑馨云上午的请求退出的要求，始终没有在会议上提到一个字。

之后程嘉义他们三个人被要求离开会场。董事会继续闭门开会。

两个小时后，董事会散会。赵总出来，直接传达决议。人员维持不变。赵总希望程嘉义他们好好干。同时还是要和Ｊａｓｏｎ加强沟通。

丁志强冷笑说：“假洋鬼子不是要休假吗？怎么又来了？”

“你们上回三个人一起离开拆台，他其实还是很有责任心，把度假取消了。”

“这也算有责任心。”

“老美教育，公司利益没有个人利益重要。这是思维方式的问题。他现在能做到大局为重，互相理解，已经算努力融入我们国内的环境了。”

丁志强还要说话。Ｊａｓｏｎ这时候走了过来。

三个人都看着Ｊａｓｏｎ。Ｊａｓｏｎ走到程嘉义面前，说：“我对你和丁志强主任的态度，你们都知道。我也不会像你们中国人一样，凡事讲中庸，变通，搞一团毫无原则的和气。但公司既然有指示，说还是我们在一起合作，我可以做到一边保留我个人的意见，另一边还是努力和你们合作共事，把工作做好。但我担心你们，你们能像我一样，做到公私分明，不因为个人意见，故意给我穿小鞋吗？”

丁志强立即向前：“不我怎么听你说哪一句话，都是在夸自己损别人，而且损的特别有角度呢！”

程嘉义连忙把丁志强拦住，然后转身对Ｊａｓｏｎ说道：“论专业，我没输给过任何人。”

Ｊａｓｏｎ冷笑了一下，用生硬的普通话说道：“我用刚学会的一句东北普通话俗语送给你。”

“什么话？”

“希望你不是在吹牛逼。”

“你怎么骂人……”

“骂人？这是昨天麻辣烫摊子的东北哥们听说我是飞行员后，说的话，还说是夸人最高境界。”

“行……你这说汉语能力，是挺牛逼。”丁志强跷大拇指。

郑馨云回来后，不肯说自己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郑馨云妈妈总觉得女儿不说实话，肯定是有什么吃亏的事情，和那个该死的程嘉义有关。

郑馨云妈妈一想到程嘉义，看旁边床的程嘉义岳母，越看越来气。老太太一来气，自然就要通过唠叨发泄，指槐骂桑等传统套路，才能把气压降下来。

但郑馨云妈妈又担心自己骂程嘉义岳母，自己女儿就会骂自己，形成一物降一物的不利局面。

另外郑馨云妈妈也担心，万一程嘉义岳母泼劲超过自己，双方骂起来，自己不是对手怎么办？

又如果对方老太太特别文明，自己大获全胜，但却把对方心脏病又给气复发，对方赖上自己，非要用云云偿债怎么办？

这仗不好打，打赢打输都有危险。

郑馨云妈妈心里正在窝火，病房门被敲响了。

敲门声响了两下后，门把手被扭动，门推开。郑馨云爸爸笑眯眯进来，手里提溜着两个保温餐盒。

“老东西，怎么才来？”郑馨云妈妈板着脸骂道。

“这不是给心爱的老伴买补品去了吗！”

“中午我吃过了。”

“这是绘云记的乌鸡汤，大补。”老头还是笑眯眯的，把汤小心放到了床头柜上，然后对郑馨云说道，“云云，把床支起来，喂你妈喝汤。”

“哦……”郑馨云答应一声。心里佩服老爷子以柔克刚的高超水准。

郑馨云妈妈是纪检负责双规看管的处长，在她身边能存活接近四十年，那岂是浪得虚名？

郑馨云刚去摇床的手柄，发现老爷子手里还提溜着一个保温瓶，没有放到桌上，而是绕过床尾，就在自己老伴母老虎的眼么前儿，走到了旁边程嘉义岳母的病床旁，要多亲热有多亲热的温柔问道：“老妹妹，病怎么样了？胸口还疼不？”

郑馨云大吃一惊！自己亲爹这是准备不过了吗？！不怕因为这几句温柔的话儿导致壮烈牺牲吗？爸爸是嫌自己的人生不够刺激吗？！

郑馨云连忙回头看自己妈。郑馨云妈妈也看着眼前有些魔幻的这一幕，老头疯了啊！他这么大胆，自己有点不会玩了！

程嘉义岳母楞了一下，她哪想到郑馨云的家人竟然会这么热情……立即忙不迭笑着答道：“我没事，我没事了。要我说根本不用住院，都是嘉义那孩子谨慎，非要我好好检查检查。”

郑馨云爸爸是外交战线的，专门管理国际航线审批，但人一直以温柔和善不给面子著称。这时候还是那种温柔表情，笑着说：“孩子有孝心，是福气。这闻名不如偶遇，今天你和我家老婆子两个老姐妹竟然一起心脏病发，又住到一个病房，这就是缘分啊。那话怎么说来着？”

“啊？什么话？”

“哦，对了，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郑馨云捂着嘴嘿嘿笑。自己爸爸对程嘉义岳母这么热情，真是太好了。没想到爸爸关键时刻还是不怕当烈士的，不愧是久经考验的老党员。

“哦……”程嘉义岳母有些尴尬，笑了笑，“有缘分，有缘分。”

郑馨云母亲已经气呆住了，这是梦里，还是发生在眼前的真事啊？

“给！我买汤的时候，给您特意买了一份，乌鸡汤，绘云记的，以前我经常去那吃，和他们大师傅熟，我吩咐大师傅今天亲自下厨给熬得，您尝尝。”

“老灯！”郑馨云父亲刚把汤放到桌子上，身后自己老伴再也忍不住突然爆发怒吼！

郑馨云父亲不紧不慢，对程嘉义岳母说：“家里打架是常事，一会不论遇到什么场面，您都别见笑。”

程嘉义岳母尴尬的点了点头，连忙说：“这汤我不用，您拿回去吧。”

郑馨云父亲充满自信的摆了摆手，然后说：“我回去做一下夫妻沟通工作，稍后让云云照顾您喝汤。”

“啊……”程嘉义母亲更加尴尬，点了点头。

郑馨云父亲慢悠悠走回到床边，郑馨云母亲胸口剧烈起伏，恶狠狠看着郑馨云父亲，眼看着就要发作。

郑馨云父亲慢慢坐下，说：“你别气鼓鼓得了，一会监控机报警，还要麻烦大夫。”

“那你……！”

“你先别喊，我写几个字，给你看，然后你再决定生不生气。”

“写字给我看？你要写什么？”

郑馨云父亲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眼镜盒，打开来，从里面慢慢拿出老花镜，带上。然后把随身的小笔记本拿出来，掏出胸口衬衣口袋里的墨水笔，开始低头写字，刚写了两个字，突然抬头对郑馨云说：“你妈现在气的半死，估计没法喝汤，你先照顾阿姨喝汤吧。”

郑馨云哦了一声，看父亲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真有些担心一会万一自己爸搞不定自己妈，老头子会不会被老太太活活挠死。

郑馨云过去照顾阿姨喝汤，屋子里气场压迫人，压得几个人呼吸都有些困难。但郑馨云爸爸始终充满自信的样子，低头写了一会，自言自语说：“写好了。”

然后把笔慢慢套上笔帽，又把那张纸撕下来，递给郑馨云妈妈。

郑馨云妈妈心头疑惑，接过了那张纸，低头看了一会，把那张纸用手狠狠揉成一团，扔到了地上。

但……郑馨云妈妈……真的没有爆发！

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神奇的话语？能化战争为和平？救了郑馨云爸爸一命？

郑馨云心里想不明白，把程嘉义岳母面前的小桌板打开，把汤桶放上去，刚要拧盖子，突然郑馨云发现程嘉义岳母脸色不太对。

“阿姨，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我没事……”程嘉义岳母明显说话欲言又止。

郑馨云问：“阿姨，是不是心脏又疼？您等着，我去找医生。”

“不用！不用！”老太太立即紧张的摆手制止郑馨云，“不用找医生，我心脏没问题。”

“那您这是……”

老太太尴尬的脸都有些涨红了，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想……想上厕所。”

郑馨云立即说道：“那没事，我扶您去！”说完，郑馨云就开始收小桌板。

郑馨云妈妈一听到女儿要侍候那个老太太去厕所，那可是自己亲生女儿！侍候人家大小便！

“云云！妈要上厕所！”

“爸！”郑馨云听到自己亲妈说话，头都不抬，直接喊，“我妈要上厕所，你侍候一下。”

“诶！”郑馨云爸爸起身要去搀扶。

“你放开我！我要去女厕所！你跟着能进去吗？”

郑馨云爸爸立即说：“你在这待两天了，还没记住这里有独立卫生间啊！不分男女。在说我俩过多少年了，啥不了解，你不用害羞。”

“我不用你！我就要女儿侍候！”

郑馨云这时候已经搀扶程嘉义岳母下地：“行！爸！我妈是赶场呢。没事，都我上手侍候。妈！您先等一会，我等这边完事了就帮您！您先努力憋着点！”

程嘉义岳母尴尬的连胜说：“这……这……不好意思……这不好意思……”

五分钟后，郑馨云扶着程嘉义岳母回来，小心的扶回到床头，又过来自己妈床边，说：“妈！走吧！”

“不尿了！”

郑馨云爸爸说：“有尿别憋着，对肾不好。”

“不用了！都给气回去了！”郑馨云妈妈气鼓鼓说完，一转身躺倒在病床上，背对着郑馨云和老伴，不再说话。

郑馨云爸爸对郑馨云笑了笑，摇头，嘴无声说的：“没事。”

郑馨云心里发堵，低头看到刚才爸爸写的那张纸条，本来被扔到地上，现在被爸爸捡起来了。

郑馨云顺手拿过纸条，小心展开，看上面爸爸写的内容：

老伴，我们必须对隔壁床程嘉义岳母好：

１．云云主意这么正，她非要嫁，你拦得住吗？拦不住，那和人家就是两任老丈母娘关系，现在你把关系搞僵了，将来姑娘嫁过去，被穿小鞋怎么办？！

２．如果你想拉云云回头，那就更不能和人家闹僵。否则你和人家发生冲突，把云云逆反心理激起来，非要和你对着干，和人家好，那不等于把云云往老程家那边推？！

大局观我比你强，服软吧啊！经常露露笑脸，至于姑娘的未来，咱俩说的不算，看命吧……

郑馨云看着字条，回想刚才妈妈看完字条后，那种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的父母，也有些可怜……

他们俩，不论是对程嘉义岳母什么态度，不都是为了自己这个做姑娘的好吗……

郑馨云坐到自己爸爸对面，看着爸爸，拿起纸条刚想说话，却突然发现自己的眼泪流出来了，声音哽咽起来，只说出了一个字，就再也没法继续说下去。

郑馨云勉强说的那一个字，是：“爸……”

赵铭泽的检查结果在第四天出来，结论是眼底弥漫性黄斑，名字比较吓人，但实际上黄斑面积非常小，只是三四个分散的小点。

蒋妍妍家里拜托的那个医生明确告诉赵铭泽，已有的黄斑一般来说还是比较稳定的，他的意见是可以恢复飞行。但后续还会不会有新的黄斑出现，现在还不好说。

赵铭泽问如果黄斑继续发展会怎样？

“出现黄斑也不会立即影响视力，不会突然出现视力严重下降，甚至突然失明的情况，影响飞行安全。但一旦有新的黄斑开始出现，就意味着黄斑面积会越来越大，直到影响你的视力。当然生活你是不会有问题，最多就是单侧视物有形变和模糊。但飞行员生涯，可能还是要结束。”

“那到底多长时间我能最终确诊？”

“要观察……需要时间慢慢给出答案。先每个月复诊一次。”

赵铭泽感到胸口那种好像被巨石压住的，没法呼吸的沉重感又回来了……

赵铭泽在蒋妍妍陪同下办了出院手续，然后中午赵铭泽请蒋妍妍吃了一顿铁板烧，表示感谢。

但在饭桌上，两个人话很少。蒋妍妍知道赵铭泽心里石头无法落地，情绪不高。吃完饭后，蒋妍妍问他是要回宿舍吗？一起开车回去。赵铭泽说自己想要随便在外面走走。

“好啊！你想去哪散心？是要去商场还是逛景点？我陪你去。”

赵铭泽勉强笑了一下，说：“我想……我想自己走走。”

“哦……”蒋妍妍心里有点失望，但立即提高声音说，“理解理解……我闹心的时候，有时候也希望一个人呆一会。不希望别人围着自己……”

“不好意思。这几天这么麻烦你。”

“朋友吗！”蒋妍妍拍了一下赵铭泽肩膀，好像哥们一样，“那我走了，你自己也早点回宿舍，别让大家担心。”

“嗯。放心。”

程嘉义知道今天出结果，自己估算时间直接给医生打电话询问情况。

“我已经联系了你们公司的医疗部，我的检验结论他们核对后，应该就可以让赵铭泽复飞。”

“嗯……谢谢你。”

“你这个师父，对徒弟不错。几乎天天打电话来关心他病情进展。”

“男的都不喜欢别人过分关心自己，所以我背后悄悄了解情况，这样不显得肉麻。”

“呵呵，是。”

“我也确实心里挺着急，好好的苗子，可惜了。”

“理解。”

“那医生，就这样，我就先挂了。这一段谢谢了！”

“客气！”

挂断电话。程嘉义无力的把身子往后靠，后背靠到椅背上，看着办公室对面小白板上写的近期工作安排，长出一口气。

然后程嘉义起身，走到小白板上，用笔擦把一条已经完成的计划擦掉，在哪个位置上用红色油笔写道：“向公司建议，赵铭泽加入Ｃ９１９”。

程嘉义写完这几个字，把油笔放下，看着白板发了一会呆，然后掏出自己手机，打开微信给赵铭泽留言：“明天早六点来参加准备会，准备复飞。”

程嘉义按了发送键，手机叮咚一声，传来发送成功的提示音。

程嘉义看着屏幕，想了想，又打了两句话：“我只能飞一个月，好痛苦。”“我还能飞一个月，还有好多次在蓝天翱翔的机会。”

程嘉义把这两句话发出去，然后想再发一句鼓励赵铭泽的话，但想了好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赵铭泽看到手机上程嘉义要自己报道的微信，刚想回复，就看到程嘉义又发来的那两句话：“我只能飞一个月，好痛苦。”“我至少还能飞一个月，还有好多次在蓝天翱翔的机会。”

赵铭泽看着那两句话，明白过来程嘉义是想要鼓励自己用更积极的态度面对眼前的困境。

“我至少还能飞一个月”。对啊，这么想到好像真是把本来很痛苦的事，说的又积极又上进，又有希望。

这算不算精神胜利法？

赵铭泽看着手机屏幕，脑袋中一片空白，过了几秒钟，在屏幕上打字：“谢谢师父。这碗鸡汤我喝了。明早见。”

程嘉义看到赵铭泽的回复，忍不住笑了一下，想自己还要回复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再发出，直接把手机收起来了。

赵铭泽坐在街边的椅子上，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和车辆。熙熙攘攘，热热闹闹。赵铭泽却感到一种好像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联系被切断了，自己没有参与任何事情，也好像不被任何人需要的那种恐慌感和孤独感。

赵铭泽想起来唐梓婷，突然发现自己好渴望唐梓婷能在现在，陪在自己身旁。自己现在好想看到她能对自己甜甜的笑一下。好想……特别想！

赵铭泽犹豫了一下，把手机掏出来，拨打唐梓婷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阵，但没有人接听。

赵铭泽按了挂断键，又拨打公司电话，问唐梓婷今天航班安排。

唐梓婷原来是今天下午有航班要飞杭州。

赵铭泽刚挂了给公司的电话，自己电话就响了，是唐梓婷打来的：“我刚才还在开飞前准备会，还着急想知道你检查结果怎么样？出来了吗？”

“哦……”赵铭泽犹豫了一下，突然有了个新主意，说道，“还没有呢。”

“还没有？不是说上午吗？”

“哦，我还在医院等呢。医生和你一样，也在开会。想见的人，都忙着开会见不到。”

唐梓婷听到赵铭泽的话，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想见的人都忙着开会，这话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吗？

这时候赵铭泽在电话里又说道：“看来医生上午是没空了。我先挂了，出去吃口饭。下午我和医生谈完，给你打电话。”

“妍妍呢？她是不是在陪你？”唐梓婷试探的问道。

“是……她，她一直陪着我。”

“哦……”唐梓婷一听到赵铭泽肯定的回答，心里就根本不受控制的失望和失落，那种空落落的，特别特别难受的空虚感。但自己不能表现出来，自己和赵铭泽，只是普通朋友……

“下午我要飞杭州。”

“是吗？”赵铭泽早就知道唐梓婷下午的安排，但还是故意反问，装刚刚听到的样子。

“嗯。要四点多才能落地。我落地后我给你打电话吧。泽泽……”

“嗯？”

“加油！”明明只是通过电话交谈，两个人都根本看不到对方，但唐梓婷仍然狠狠握紧小粉拳，轻轻挥舞了一下，“你一定不会有问题的！我昨晚做梦了！梦里大夫告诉我的！”

“梦见我了啊？”

“……啊……”

赵铭泽忍不住笑了一下：“嗯……谢谢你……我会加油的！”

“那好吧……那我要挂了……你有结果就给我发短信，这样我一开机就能看到。”

“好。”

“那我……挂了？”唐梓婷有些恋恋不舍的。这几天蒋妍妍几乎完全承担了照顾赵铭泽的工作，还吩咐唐梓婷多替她分担一点，唐梓婷只好答应了，替了蒋妍妍好几个班，自己又脸皮薄，不好意思多去医院看赵铭泽。

唐梓婷昨晚还梦到自己和赵铭泽在大学校园里就互相认识了，两个人浪漫的互相骑车撞到一起，自己被撞肺部大出血，赵铭泽两条腿都被撞折，之后两个人被迫一起在医院住到一个病房，只能朝夕相对，也不能上课，只好天天卿卿我我，不干正事。

那真是梦一般的日子！

好温馨的梦……

自己好想赵铭泽啊……能在电话里多说几句话也好啊。

但自己和他，两个人的关系只是普通朋友啊……有什么理由没有话题了还不挂电话……

唉……

单相思好痛苦……

“嗯……那挂了吧。”赵铭泽在电话里，毫无良心，毫无爱心，几乎没有延迟的就同意挂电话了……

这个小王八蛋……

把电话从耳边拿下来，唐梓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下午四点到杭州，明天才能回北京。

好空虚啊。

赵铭泽挂了电话后，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杭州航班起飞还有一个半小时，这班航班是赶不及了。但是……自己还是有办法给自己，也给唐梓婷制造一个惊喜……

赵铭泽一想到自己要制造的惊喜，脸上控制不住的现出了笑容，好美好的感觉……烦恼的事情先去他妈的吧……

赵铭泽深吸一口气释放胸中的压力，然后起身到路边拦住一辆出租车，上车后说：“去机场，师傅。”

然后赵铭泽给公司订票热线打电话，给自己买了一张去杭州的机票，一张稍晚点去杭州的机票。唐梓婷那班航班要经停武汉，自己定的航班直达杭州，自己会比唐梓婷还要早一点到杭州。

唐梓婷一落地，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也到了那里。她如果喜欢自己的话，那该有多开心？！

好幸福啊！自己这么追她，将来一定会成为他俩最美好的回忆！

赵铭泽到达机场，换登机牌，然后进了候机大厅。远远的看停机坪，看到唐梓婷的航班刚刚离港，正在往跑道滑行。

赵铭泽站在候机大厅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那架要起飞的航班。唐梓婷就在那上面。

赵铭泽脸上现出笑容。

突然……不对啊？那架航班怎么转向了？引导车停了下来。航班也停了下来。出了什么事情？

赵铭泽正在奇怪，引导车车顶灯的闪烁方式变了，变成了紧急信号，同时车子再次开动，但前进方向不是起飞的跑道，而是开向了紧急停机坪。

这时候赵铭泽身旁有一对母女，小女孩只有四五岁，妈妈蹲在小姑娘身旁，陪着小姑娘看外面的大飞机。

小姑娘突然用充满稚气的声音说道：“妈妈！妈妈快看，那边有消防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