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国今年八岁了,村里没有私塾,附近有些家有闲钱读书的孩子都在兰家庄兰孝华家的私馆上学。正好于守至天天要去公干,保国去年就跟着去读了一年多,也不用特意接送,小家伙很聪明,回来后还把他学的东西教给二哥和姐姐丽萍。按他的话说,大哥有闲工夫就知道和嫂子、小侄子玩不和他玩,这哥俩一个不想跟他学一个赌气不愿教。二哥和姐姐偶尔会让他过一把当先生的瘾,只是这俩学生太笨,光学拿笔的姿势就学了半天,二哥笨的让他在大冬天都能急出一身汗来,好几天了都没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父亲出事以后他就没有再去上学,尽管兰孝华托于守理传过话来,一如于守至在时一样,不收取保国的任何费用,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来上课。立国也曾和他娘和二弟商量过,哪怕是交钱也要送保国去读书。他现在独门独户过日子了,知道不读书有些事确实不方便,他媳妇还跟着她爹学过几个字呢,虽然写的不好看,总算自己记的东西过后自己能看明白。
于孙氏被于守至的死闹的现在几乎是半个木头人,无论什么事情都唤不起她的精神来,对保国上学这件事她内心是不愿意的,好像儿子在她眼前蹦跶着她一眼就能看到心里踏实些。刘长卿答应让保国去刘家庄上学这是好事,立国和于守理都过来劝,她还是不放心,于守理再三和她说保国去那里绝对安全,比他在家里还安全。刘家的子侄都在那里读书,保护措施抓的非常好。拗不过大家的劝说也拗不过保国的哭闹,最终于孙氏还是答应了。
得到了娘的首肯,立国马上准备弟弟上学的事情,虽然人家镇长说一切都不用管,立国还是备了一个月的粮食捎带着送去。
刘长卿劝不下立国只好让立国把粮食放下,告诫立国以后千万不要送了,不然他会觉得对不起死去的于守至,也怕别人知道了以为他言而无信。
保国被安排在祖兴家住下,祖兴的儿子八斤虽然六岁,天天也跟着堂哥堂姐们去私塾上课。对于家里多了一个陌生人八斤很高兴,终于有人可以天天陪他玩了,这么大的小孩子还没有是不是一个家族的概念,只要能一起玩就行。保国也很懂事,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家,所以无论做什么都让着八斤,放学回来还会主动帮隋氏照看不到两岁的小五十,俨然一个大哥哥一般。
隋氏本就是一个心性善良的人,保国第一天被祖兴领回家她还抱着保国哭了一场,以后的日子里她对这个刚刚失去了父亲的小兄弟非常关爱,吃喝穿戴什么的她都想的很周到。因为于守至在的时候是和公公平辈论交的,立国从他丈母娘那论也是叫刘长卿舅舅,所以八斤哥俩按世交就得叫保国叔叔。
保国隔着十天半月的就回家住一天,安国头一天晚上去把保国接回来,第二天晚上立国再送回去,有时候八斤也会跟着保国来家里玩。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功夫保国就这样在刘家生活了五年。
接连遇到袁世凯称帝退位和张勋的辫子军拥戴溥仪复辟,中国的高层社会乱的不行,掌权者频繁更迭让刘长卿看的眼花缭乱,就连即墨地方政府也不得安宁,今天张三是省长,一觉醒来突然又换成李四,搞的县长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孩子了。刘长卿能做的只能是稳住自己的地盘不乱,坐视时局的发展。
快到夏天的时候保国在私塾里该学的也都差不多了也该结业了,刘长卿要让保国去城里读公立学校以后好混个出身。保国回家跟二叔大哥还有他娘商量,于守理未置可否,去不去都行。立国和安国商量了一下都想让老三去读,现在安国也结婚了,两家合力供老三上学问题不大。
因为刘长卿当初只说在刘家庄念私塾时人家负责一切,没说管一辈子,老于家也没理由让人家管一辈子。于孙氏过了这五年越发糊涂的厉害,她抱着保国哪都不许去,唯恐一把拽不住就失去了这个儿子。
保国虽然十万分想去上学,一看娘这个样子,心中不忍,懂事了的他只好忍痛割舍了学业,答应娘他哪都不去,以后就在家种地守着娘。
第二天保国去刘家庄和刘长卿刘祖兴一家告别,于守理和立国也跟着来了,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还特意备了一份礼物交给祖兴家里,感谢祖兴媳妇这五年的时间里一个嫂子半个娘的照顾着保国。八斤现在学名叫刘立本,十一岁的他舍不得这个陪伴了他五年的小叔叔离开刘家,哭着求爷爷求父亲继续供保国上学。
保国劝着立本说:“立本,别哭。我不去上学不是我刘大爷不给学费,是我自己不去的。我娘的身体状况你也看到了,是她不准我离开她走那么远。老师不是说过百善孝为先吗?我已经十三了也算是个大人了,以后我要留在娘身边尽孝。”
刘长卿说:“保国啊,你好好想想再做决定,以你的天赋,国高下来出国留洋都没问题,你们这些同学里我刘家一个你这样的苗子都没有,你要想读我就继续供你,哪怕是留洋的钱我也供你。这次可不是看在你爹的情分上我才这么说,我是看在你有这个天分上。大爷供你读书唯一的私心就是希望以后你出息了你能看顾一下我刘家的这些子侄后人。”
“谢谢您了刘大爷,俺娘的身体不好,精神更差,我要是走了她肯定会崩溃的。我不去读了,就在家好好的孝敬俺娘吧。立本学习很好,比我都好,您就好好供他吧,我相信他肯定会光宗耀祖的。”保国一副大人样的说道。
刘长卿长叹一声道:“这么小的孩子就这么懂事,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家贫出孝子,国难显忠臣啊。好吧,你不去大爷也不为难你,你就把大爷这当成你第二个家,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大爷。唉,你爹要是还在,你娘也不会这样,你也就可以安心的读书上学了。唉,真是造化弄人啊……”
立国领着保国回家了,立本和弟弟向本都舍不得保国走。向本还好点,他从小就跟着爷爷奶奶睡,对保国不是那么黏糊,现在保国走了以后就不会天天一起玩了,哥哥哭他也还跟着哭,看着俩人又哭又闹的,刘长卿没办法只好让俩孙子去保国家住两天让保国好好劝劝他们。
这两天保国和立本向本连上厕所都没有分开过,仨人犹如一对新婚小夫妻一样黏在一起,保国陪他俩玩和他俩说话,尤其是劝立本要听爷爷的话,并让他好好看清娘的精神状况。立本不再要求保国和他一起去上学了,他只是再三恳求保国不要忘了他,地里活不忙的时候一定要去看他,不然等明年他去了县里读书再想见一次就更不容易了。
见保国答应了自己的要求,立本又高兴的跳了起来。第二天傍晚立国用马车把他们送回去,保国手拉着手把立本哥俩送回了家,进了门,立本耍赖非要保国再住一个晚上,保国缠不过他只好让哥哥自己回去,他住下来等明天早晨自己走回去。
按照俩人的约定,保国每十天都要去看立本一次,去也是傍晚去住一夜,第二天早晨自己回来。当保国第四次去的时候看到立本的额头青肿一片,就问立本:“又和谁打架了?你爹没揍你?你说就你小吧你还偏爱和那些大孩子一起闹,你不吃亏才怪呢,都是本家的,挨了揍也白挨,你还不敢找我大爷诉苦去。”
立本说:“小叔,我这不是在学校里打的,我和我爹说我这是自己跑的时候没注意一头撞到了树上。你还记得河北翟家那帮小子吧,是他们打的,就昨天。我们去河里洗澡,翟家那个死大头找事欺负我青鸾姐姐,我们就打起来了,他们人多,我们才六个人所以就吃亏了。”
保国知道立本说的是谁,本地人习惯把河北岸的莱西称作河北,翟家的那帮小子他也认识,岁数和他也都差不多,往年他们之间也没少打。夏天和冬天打的最频,去年冬天溜冰的时候保国把翟家领头的那个翟大头狠揍了一顿,打得他承诺以后绝不再为难这帮小兄弟才让他爬了起来。
一听是翟家人打的保国也来了气,毕竟他还是个小孩子,立本被打他感觉是自己的威风被人灭了,以他和立本的感情打立本和打他没什么不一样。保国说:“你从头到尾说一遍。我看看你们输了理没有,咱们要是输了理就先忍着,下次找他个理亏狠揍他一顿,咱要是有理明天我就去给你把这个面找回来。”
“小叔,咱没亏理,是翟家那帮小子亏理,我青鸾姐姐还有咱们这边有好多女孩都在她们的范围内洗澡,翟大头不守规矩跑到那边去看女的洗澡。我姐姐让他们滚他就对我姐姐破口大骂,还说了若干流氓污浪的话,把我姐气哭了,就在那大声叫我们,我们过去了没说几句就打起来了。”立本知道保国打架有一条原则,那就是建立在不理亏的基础上。他还记得前年因为他调皮惹了翟家的人结果连累保国被人家生揍了一顿,保国没有还手,因为他觉得是自己人理亏。
“那好,明天早上我照常回家,中午我在桥西边那个油坊等你,记住,你不要和任何人说我要来,到时候就说咱俩是在路上遇到的。”保国嘱咐着立本。
别看保国不是刘家人,这一帮刘姓子弟里有比他小的也有比他大的,还就都服他,一开始还是家长教导的,说不要惹保国,因为族长说了谁敢欺负这个外姓孩子谁就是和他过不去,就等于是打他的脸。保国做事确实义气,在学校里什么活他都抢着干,几个老学究都高看这个苦难家庭出身的孩子一眼。保国继承了老于家人高马大的基因,十二三的一个孩子长得一米五六,壮实的和一座小铁塔一般,就算有看保国不顺眼的也不敢挑衅他。
祖禅的儿子富本联合他亲叔祖让家的弟弟根本在保国刚来那几年老是欺负他,保国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就一直忍着,和这次的立本一样,每次被人打的鼻青脸肿还要说是自己碰的。就这样明里暗里欺负了保国三年,保国都一直没告诉刘家任何人,那哥俩也就一直认为保国是个软柿子,只要立本不在保国眼前,他们就手贱的去戳弄一下保国。青鸾无意中看到过一次,就对立本说了,立本去爷爷那告状,刘长卿还真就找了祖禅和祖让哥俩让他们回去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孩子,他不想被人家说刘家既然答应人家孩子上门却又虐待人家孩子。
祖禅和祖让虽然对小孩子打架不以为然,奈不过族长早就有话在先,谁欺负保国谁就是和族长过不去。各自回家抓住自己的儿子狠揍了一顿,打是打了,不过保国的身份在他老哥俩眼里越发尴尬了起来,恨不得早日将保国一脚踢回北辛村去。
保国的威风是前年打出来的。立本无端挑衅人家连累保国被打了一顿之后,翟家那帮孩子看老刘家没有一个出来替保国解围,少年狂妄的意识越发膨胀了起来,以为刘家那帮孩子是被他们这一下就打怕了。
富本和根本本就对保国有气,巴不得保国被河北的人打死,况且又得了保国那句理亏就要服软的话,更是坐视不理,任凭立本怎么求他们他们都不肯出面拉架。不仅不拉,根本还变相的向翟家人说保国不是他刘家的人,就是一个不害羞来他们刘家蹭吃蹭喝的外人,言下之意就是打死了和我们都没有关系。
翟刘两家隔河相望,交情矛盾都有。翟家的大人们不想为小事得罪比他们强大的刘家,因此也专门叮嘱过各家的孩子尽量不要惹刘家的人。这条五沽河蜿蜒流淌了不知多少年,不管是河南的还是河北的,他们的交集大都是从这条河开始。
立本惹事没多久,翟大头一时嚣张的不得了,他开始不把任何一个刘家人放在眼里,几乎整个大沽河都是他翟家的一样,他说怎么玩就得怎么玩。以前几代人约定成俗的界线对他们不起作用了,他打破常规划出了一条自以为得意的新界线。那就是,不管以前的界线是怎么划的,现在的界线就是他看好哪块哪块就是属于河北的,河南的地方被他一再压缩。不仅如此,到了冬天他还发动河北的人对河南的一小片区域搞破坏,经常把河南那边的冰面破坏,一些碎冰被他们任意的抛到冰面上,看到有人被绊倒或有人掉到新结的冰窟窿里哈哈大笑。
保国起初并不在意这些,平时他也不经常去,大多时候都是被立本缠着去的。立本连累保国被打后他也老实了一些日子,后来实在经不起诱惑了只好厚着脸皮央求保国带他去玩。保国被缠的没招了只好和他约法三章;好好玩,不惹事,玩会就走。立本不敢说不同意就答应了,赶紧去叫他姐青鸾,他可是答应了青鸾去玩的时候一定要叫上她。他惹不起这个姐姐,别人欺负他保国可以帮他,唯独这个青鸾不知给了小叔什么好处,她怎么折磨自己这个小叔都装看不见,说了也没用。
等保国带着青鸾青鸢和立本向本到了河边的时候,老远就发现一堆人围在一起,不用问保国就知道肯定又是两边起冲突了。立本被打怕了,拉着保国说:“小叔,姐。我不想玩了,咱回去吧。”
保国知道立本的意思反而说:“不玩咱也得过去看看,万一是他们理亏呢?到时候你们躲远点就行。”保国那天替立本出头无辜被揍了一顿,这股子火可是一直都压在他心里没发出来。他在等机会,等翟大头理亏的机会。
翟大头隔老远就看到保国来了,更加大声的对围在他身边的人说:“你们看到了吧,那个傻大个来了,今天你们谁要是不服,哼!我就打的他和那个傻大个一样。”
大头的人都在哄笑,保国没介意这些,挤进圈子问正在哭的根本:“怎么回事?有事说事有理说理,你哭什么?”
富本不屑的看了保国一眼说:“这是我们刘家的事不用你管。”
青鸾一听这话急了,对富本说:“富本,你怎么这么说话?你有本事把这话当我爷爷面说吗?平时你们俩欺负小叔也就算了,当着外人的面还内讧你这算什么?”“根本,别哭了,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根本正在委屈呢,吃了亏的他现在也不管保国是不是刘家的人了。听青鸾一问他随口就说:“他们欺负人,就给咱们就留了这么小的一个地方,还往咱这边扔冰碴子,都绊倒我还几次了,我就到这边玩,然后他们就上来一帮子人打我。”
保国看了一眼根本指的地方,对翟大头说:“大头,这是你划的地界?你划也就划了,反正在哪玩也一样你干嘛还要往这边扔冰块碴子?”
翟大头蛮横的说:“就是老子划的怎么了?不服是不?又想挨一顿揍是不?这里是翟刘两家的地方没你一个外姓人说话的份,滚远点,不然还让你爬不起来。”
“大头,你说话也太狂气了,就连我刘大爷也没说这条河是他家的,他说过这是我们大家的河,是母亲河,凭什么你们翟家就敢说这河是你们家的?”大头刚说完就被保国立马顶了回去。
大头说:“你妈的傻大个就是傻大个,凭什么?老子告诉你,就凭拳头。”
保国笑了:“大头,你说的凭拳头是吧?好,今天咱们就打一架,看看咱俩谁的拳头结实,我输了以后不再管你们的事,你输了我也不要求你怎么着,以前大家怎么玩以后还怎么玩,行不行?”
翟大头说:“说你傻看来你还真不聪明,你愿意找揍我就成全你,打赢了我你再说你的条件,现在你还没有资格和我讲条件。”
大头今年十三了,长得块头比十一岁的保国看着壮实的多,他一直就是河北这帮孩子的头,从小到大没少打架,好像一天不打架心里就痒痒的不行。
保国说:“我不和你耍嘴皮子,打完了再说,来,别连累旁人,我和你单挑。”
大头说:“你们听到了啊,是他说要单挑的,打死了可不怪我。先说好啊,挨了揍不许回家找大人告状去,不然以后你们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两边的都听好了,你们谁也不许帮,看我一个人怎么收拾他。”说完,也不客气上来揪住保国的前襟就要开打,他还记得上次他就是这样开始揍保国的。
保国没等大头先薅住自己的衣襟,猛一拳就打在大头的腮帮子上,这一下用的力度不小,打的大头一个趔趄往后就倒,保国就势扑了上去,骑在了大头身上,没头没脑的乱打。上一次是立本理亏自己主动代他受过,这次他是据理还击所以一出手他就下了死手,可笑的是大头没想过这个道理,还以为是保国被打怕了不敢动他。
大头失去了反抗能力,只能用双手护住脸静等着保国的拳头往身上掉。他没想到上次的病猫原来是一头狮子,内心懊恼自己的一时大意着了保国的道,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跌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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