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头如刀面如割,战士们微微缩着脖子跑上操场开始早操。
大院一角,梁伟军只穿了件衬衣,衣袖高高挽起露出黝黑结实的小臂,一个人搬砖和泥忙得热火朝天。如今他大小也是个官了,麾下共计一公三母四员猪大将,分别是“李逵”、“顾大嫂”、“孙二娘”、“扈三娘”。此刻四员大将前腿搭在围墙上,大声哼哼着提示梁伟军该开饭了。另一个圈里,还有几头小猪崽,它们还没有能力爬墙头,只好把鼻子从栅栏空档中伸出去,大声地尖叫。
“喊什么喊,老子还没吃早饭呢!”梁伟军穿好雨靴端着一脸盆泥跳进猪圈,开始在圈**砌墙。“李逵”跑过来嗅嗅脸盆,不满地哼哼着,用鼻子拱梁伟军。
梁伟军抬腿一脚:“拱你老婆去,再把鼻涕蹭到老子身上,老子杀了你吃肉!”
“李逵”哼哼了两声,突然带领它的三个“老婆”扒着墙头,短短的尾巴甩成了一朵花。警通连的饲养员挑着两桶热气腾腾的猪食,停下脚步随手拍拍“李逵”的脑袋,问梁伟军:“大清早的忙什么呢?”
梁伟军头也不抬:“改造个多功能猪圈。”
饲养员笑起来:“头一次听说还有多功能猪圈,你们城市兵的新鲜想法就是多。该喂猪了,你的李逵准备跳圈了!”
饲养员挑着猪食走了,对“李逵”的大声呼唤充耳不闻。“李逵”失望地跳下来,带着“老婆”继续给梁伟军添乱。
整整忙了一上午,多功能猪圈改造项目正式竣工。梁伟军带着两手泥跑到炊事班给猪热食。司务长听见动静,走出操作间问:“早上没喂猪吧?”
“收拾了一下猪圈。”梁伟军把猪食舀进桶,挑着快步走出炊事班的后院。
司务长望着梁伟军的背影喊:“再收拾猪圈叫个人帮忙,回去洗洗赶紧把棉衣穿上,小心感冒!”
热气腾腾的猪食倒进食槽,“李逵”就急了,它的领地**多了一道粗如儿臂的栅栏,要想吃食必须从栅栏正中的砖砌坡道爬上一米多高的平台,跳下去才行。“李逵”站在平台上急的团团转,虽然它曾数次跳圈外出游玩,但从来没挑战过这个高度。
梁伟军骑在墙上,乐地嘎嘎的,不停敲着桶“了了了”叫喊着诱惑。“李逵”试探几次找到了窍门,俯下身子两条前腿顺着平台滑下一段距离,“扑通”跳下来直奔食槽埋头大吃。
梁伟军抬腿一脚:“姿势不标准,有你这样的跳的吗?不许吃了!”“李逵”根本不理他,吃得直哼哼。
几头母猪撞不动牢固的栅栏急地拼命嚎叫,梁伟军跳进猪圈把半桶猪食放在平台上,了了喊了两声。等三头母猪争先恐后地顺着坡道跑上平台,梁伟军立刻把桶提下来。几次反复,贪吃的母猪终于经受不住诱惑,笨拙地跳下平台。
“成功!”梁伟军煞有其事地说:“我宣布,你们已经成功迈出通往空降猪的第一步!”
张爱国忙完了他的一摊,把泔水桶提到后院放在专门给猪热食的露天灶边,抓起木枪嘿嘿地练起刺杀,时间不长头上就冒了汗。
炊事员王大力出现在门口:“你不累啊,怎么又练上了?班长让咱们去给咸菜倒缸。”
“等我刺够五百枪!”张爱国加快了速度。
炊事班长举着湿淋淋的双手出现在门口:“多少了?快点,上午必须把咸菜缸倒完,晚上会餐,下午有的咱们忙……”
王大力眼前一亮:“赢了?”
“赢了,咱连把常模连给干趴下了,五大技术夺了三项第一,连长命令,庆功,会餐!”
“总算出了口恶气!”王大力乐了。
张爱国神色黯然,他自信军事技术不错,如果不是在炊事班,说不定连里的成绩会更好一点。
倒完两大缸咸菜,张爱国还没有“晴天”。洗手的时候,炊事班长说:“张爱国,我知道你的心思在操场上,不然我真想把掌勺的位置传给你。”
张爱国笑笑没说什么把毛巾递给班长,王大力不高兴地说:“班长,学技术也得有个先来后到,我在炊事班干了三年,你就从来没让我碰过大勺。”
“你以为是个人就能炒菜,这也是一门技术,要有悟性懂不懂?干什么也要看天份,比如说你的面案,咱班里谁也比得上你,但炒菜你就不行了。张爱国整菜有一套,你看他腌的咸菜,战士们都爱吃……”
王大力揶揄说:“不就是腌个咸菜嘛,我又不是没腌过。”
“要咸鲜适口懂不懂?连长怎么评价你腌的咸菜……”班长想了想说:“对了,说你像打死了卖盐的,着急销赃。”
张爱国笑起来:“没看出来,老兵还是个杀人犯。”
王大力红着脸争辩:“连长净埋汰我……”
“我埋汰你什么了?”杜怀诚和副连长一脚跨进炊事班,王大力堆起满脸的笑:“说曹操曹操到,幸亏我没说你坏话,说咸菜的事呢!”
王大力拉着张爱国去抬笼屉。副连长对炊事班长交待晚上会餐的事项,杜怀诚围着食堂转了一圈,回来问:“张爱国最近表现怎么样?”
“挺好,自我要求很严格,各项工作都很积极。”炊事班长实话实说:“就是心不在这儿,没事就练军事技术。”
“嗯,差不多了!”杜怀诚点点头,炊事班长连忙说:“连长,能不能把张爱国留在炊事班,培养一下肯定是把好手。”
“不讨厌他了?”杜怀诚笑问。
炊事班长说:“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只要你点个头,我保证让他半年独立操作。”
“张爱国,我另有安排。这样吧,眼看新兵就要下连了,你选棵好苗子重点培养,好不好?”
“你是连长,你说了算。”炊事班长不高兴地走了。
张爱国躲在门后偷听到了杜怀诚与炊事班长的对话,跑到后院一连翻了两个跟头。他还有希望回战斗班!
梁伟军、张爱国是训练尖子,抗洪抢险中表现的很突出,大比武之后又一起去了师教导队的班长集训队。按正常程序应该去新兵连担任副班长,之所以一个养猪一个成了炊事员,缘与他们之间没完没了的明争暗斗。
一次“钢六连”出公差,打扫师部办公楼前的草坪。打扫完卫生,照惯例要挖坑掩埋垃圾。梁伟军在草坪外的沙地上,三下五除二挖出一个标准的单兵掩体,引来老兵的连声称赞。张爱国撇撇嘴,说这有什么啊,能拿动工兵锹就能挖出这样的坑。这句话有些伤人,梁伟军的土木作业是苦练出来的,一般人还真没有这种水平。老兵们起了声哄,张爱国脸上挂不住了,抄起工兵锹也挖了一个单兵掩体,用时比梁伟军还少。
梁伟军伸手一指不远处一块平整好的地面,说沙地上看不出水平到硬地上去挖,一人五个,正好把垃圾全部埋起来。张爱国一口答应。两人正挖得起劲,路过后勤部长见停车场被挖出两排单兵掩体,气得把他们臭骂一通,打电话质问杜怀诚,说你的兵是不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跑到师部停车场上来挖坑!
回到“钢六连”,梁伟军、张爱国就被杜怀诚亲自送到炊事班,一个当猪倌一个当炊事员。炊事班长一贯认为干部子弟好吃懒做,一下子添了两员大将差点愁死。他先把梁伟军送去猪场,回到炊事班见张爱国像首长在视察工作,站在操作间**看着大家忙碌,心头火就上来了,张嘴就喊,大家都在忙,你好意思站着?
张爱国说,你又没告诉我干什么,再说我在这里站着,战士们就是吃出点问题,也于我无关。言外之意指责炊事员不讲卫生。炊事班长气的让他去烧火,那儿不用讲卫生。
饲养员与梁伟军交接完工作,再三叮嘱两头母猪快要产崽了,欢天喜地地走了。梁伟军爬上猪圈给猪训话,远远看见苏明快步走来,连忙迎上去认真地说,班长,不用说了,我明白养猪也是革命工作。你放心,我保证把猪养得白白胖胖早死早超生,省得同志们总是惦记它们,不能把全部精力投入训练。苏明听出满腹的怨气,开导说,知道为什么让你来养猪吗,这是……
“我知道,这是组织上在考验我。”梁伟军笑道:“你放心,我承受得了,至少我现在是一级主官比张爱国强,他猛看像搞科研的,细看像医院的,仔细一看原来是做饭的。”
苏明眯着眼睛,像是在品味梁伟军的话,半晌才说:“精神面貌不错,既然这样你就努当好主官!”
说完,转身就走。梁伟军一下泄了气,低声嘟囔:“猪倌和主官,天壤之别。”
熬过一个月,梁伟军去找杜怀诚要求回战斗班。杜怀诚问,猪养好了?连猪都养不好,你能当个好兵?梁伟军反驳,说养好猪就能成一个好兵,那我们师改饲养师得了。杜怀诚带着火说,看见没有,我说话你都敢顶嘴,我要是再重用你,司令员你也敢顶。你小子个性太强,仗着有点军事素质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什么事儿都要让别人让着你。你当你是空降兵的头儿啊!真正的军人要学会忍耐学会奉献,宝剑锋自磨砺出,有可能磨一辈子的剑也没有出手的机会,不学会引而不发行吗?就你这付臭脾气,让你去带兵,能带出一窝土匪来。梁伟军说,什么意思,听不懂。杜怀诚说,能给我带出一群快意恩仇的绿林好汉,这下听明白了吗?梁伟军说,明白了,原来连长有文化底子。杜怀诚不客气地说,那是,老子是正牌的高中毕业。
梁伟军灰溜溜地回到饲养场,张爱国从猪圈后闪出来。经历抗洪抢险之后,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有所缓和,明争暗斗也只表现在操场上,如果不是在师部停车场上挖坑,杜怀诚根本抓不住他们的把柄。
张爱国问:“猪倌,猪养的不怎么样啊?”
“哎呀,这不是张大马勺嘛,有日子不见了,最近还好吗?”梁伟军阴阳怪气地说:“喂人喂烦了,准备来喂猪啊?”
“估计差不多,你走了说不定我就会来接班。连长怎么说?”
“大马勺,你爸爸原来是地下工作者吧?你不干特务真可惜了!”梁伟军讥讽说:“你都学会监视跟踪了,佩服佩服!”
“扯淡,你爸爸才是地下工作者。”张爱国拍拍腰间说:“我来找你,路过连队看见你小子鬼鬼祟祟地溜进连部走后门去了。”
说着,张爱国在腰间拽出一小瓶二锅头,摘下帽子拿出一小包花生米说:“来找你打牙祭明白了吗?狗咬吕洞宾。”
梁伟军笑笑,拣了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冷不丁问:“连长的话你都听见了?”
张爱国红着脸点点头,抿口酒把酒瓶递给梁伟军说:“连长有水平,养猪他也能说出一番大道理。本来我也想去找他谈谈,有你的教训我看还是算了,按照他的说法,我当炊事员肯定另有深意。”
“屁深意,现在一个萝卜一个坑,咱俩回去调谁过来,等新兵下连再说吧!”
梁伟军放下酒瓶跑进杂物间,拿来一个铁皮罐头。伞兵部队有跳伞补助,以前发现金,跳一次伞补助五毛钱。家庭条件不好的战士舍不得买营养品,积攒起来寄回家。后来才改成发罐头,但好多老兵还是舍不得吃,存起来换钱寄回家。
张爱国取笑说:“你也攒罐头,没钱花我这儿有。”
梁伟军掏出瑞士军刀起罐头:“扈三娘快要当妈了我给它留的,既然你来了给你吃算了。”
“有一套,头一回听说猪吃罐头……”张爱国想想不对劲,骂道:“他妈的,毛毛你骂我是猪!”
“你自己说的,我没说。”梁伟军嘎嘎笑着把开罐器合进握把,拉出一把小叉子挑起一块肉罐头丢进嘴里:“嗯,香!你吃不吃,不吃全是我的了。”
“想得美!”张爱国抢过瑞士军刀。
一瓶小二锅头很快喝光,张爱国拿着瑞士军刀,越看越喜欢不声不响地装进衣兜准备开溜。梁伟军扑上来抢了回去,仔细擦拭干净放进贴身衣袋。
张爱国不满地说:“真小气,不就是一把折刀嘛。”
“开什么玩笑,这是**战场上缴获的,美国货!”
“你爸手里这玩意肯定多的是,这把送给我,你再去要一把。”
梁伟军得意洋洋地说:“这可不是我爸给的,你猜猜谁送的?”
张爱国揶揄说:“你叔叔多了去了,我怎么猜得到。”
“燕子,送我的!”
张爱国心中沮丧,但强作欢颜说:“有时间,我也去要一把……”
“就你?”梁伟军嘎嘎笑着,连连拍大腿。
张爱国的笑容消失了,他知道郑燕心中没他的位置。他平均一个星期给郑燕写两封信。但郑燕很少回信,即使回信也没有一点感**彩,干巴巴的,就像两个关系一般的男人之间的通信。他听通讯员说,梁伟军曾一次接到过四十几封信。张爱国当时就后悔了,他知道这些信是郑燕的写的,她一定从梁伟军离开大院就开始写信,而让情敌与梦中情人取得联系的恰好是他。
“她一定会主动送我一把!”张爱国恼羞成怒,转身就走。梁伟军不依不饶地说:“不送了,等你拿到折刀通知我一声!”
两人不欢而散。
看了好几章《兵道》了,已经让我入迷了,最开始是被漠北狼的文笔吸引的,想不到后面梁伟军罗娜的故事竟如此的精彩,喜欢这样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