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千刚刚见过黄东起死回生的手段。
此时也不敢违逆,任由黄东抓着手腕,老老实实的看着黄东。
号脉片刻,黄东又对赵三千道:“舌头伸出我看看。”
赵三千却一动不动。
一旁王虎见状,知道他没听清。
凑到赵三千耳边,提声喊道:“里正爷,先生让你伸舌头瞧瞧......”
赵三千冲他翻个白眼,同样大声回道:“你不用贴我那么近,我只是耳背,又不是耳聋。”
见这两人滑稽的样子,赵雨忍不住掩嘴轻笑。
黄东也是莞尔,轻笑道:“脉象浮弦,舌苔灰白,这是时邪闭塞少阳经气引发的,你的耳聋属于热火,少阳厥阴热多。”
王虎又要贴过来喊话。
赵三千忽然一偏头,冲他吼道:“你说话就说话,不用凑过来,口气熏的慌。”
此时没有牙膏,有钱人家,用柳枝精盐,或者特制的香膏净口。
乡下人讲究不起,最多隔几日,用盐水漱口,所以大多数人口气都很重。
这两人的对话,倒是提醒了黄东,日后或许可以做一款牙膏出来。
王虎有些悻悻停在原地,故意扯着喉咙,大声吼道:“先生说你耳聋是火,热多,上火......”
却是刚刚黄东一段话,被赵三千一打岔,他没记全。
赵三千听的莫名其妙。
只得转向黄东问道:“怎么样?我这病,可还有得救么?”
黄东习惯性的摇头安慰道:“不难,就是需要些时间而已......”
这一摇头,可把赵三千吓的不轻。
脸都白了,嘴里嘟囔道:“完蛋完蛋了,城里的刘郎中,也说我这病疑难,怕是日后只能做个聋子了。”
他自以为说的小声,实际却是整个屋子的人都听得见。
王虎忍不住又喊道:“里正爷,先生说的是不难治,不是治不了啊。”
赵三千又是一怔,不敢相信的追问:“真的能治?”
黄东也知道刚刚自己无意间,吓到他了。
于是也提高音量道:“确实可以治,只是需得用到针灸,我手边却没有合用的工具,等我买回银针来,再帮你治可好?”
这回声音大,不用王虎复述,赵三千倒是听的清了。
不过他昨日专程到城里,寻了名医看病,都只道这病难医。
听黄东说可以医治,心中还有些怀疑,正想再问问清楚。
就听门外忽有人搭话道:“小先生需要银针,老夫这里倒是有现成的,可借予你用。”
众人转头就看到。
院子中,正站着两位老人。
旁边那位灰衣奴仆打扮,倒不出奇。
打头说话的这位。相貌却是清俊,五柳长须,身材挺拔。
两鬓虽已花白,精神却很矍铄。
王虎一见来人,对黄东乐道:“先生,是昨天买方子的夫子呢。”
这老者却先对身旁老仆吩咐道:“去把车里的银针取来......”
老仆依言,转身朝外走去。
黄东这才发现,门口竟还停了一架马车。正是之前在村外官道上看到的那架。
“晚辈黄东,字正方,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
“老夫姓王,叫一声王老头即可。”
这老头举止洒脱,也不拘泥,迈步进了屋子,与黄东说话。
不一会,老仆便捧着一只做工考究的木盒进来。
银针在这个时代,都是手工打磨。
不提做针的银子材料,单只作工就耗费颇巨。
平常人家,便是一根女红的锈花针,也是要珍而重之,母女相传。
黄东不敢怠慢,接过木盒后,态度恭谨的打开盒子。
里面居然还是两层抽屉的精巧结构,上好的绸缎铺底。
整齐固定着长短粗细的数十根银针,一看就不是凡品,即便是放到黄东前世,也是不可多见的精品。
黄东不由感叹道:“这套针具,真是好东西,王老莫非也是杏林高手?”
王老却笑着摇头道:“老夫也就是闲来读过几本医书,远谈不上什么高手,这套针具放在身边,都没怎么用过。”
黄东只当他是谦虚。
这个时代,有句话叫作,不为良相,便为良医。
很多读书人,都有医术底子,其中也不乏医术高明的好手。
昨天王虎在药铺遇上的这位,今天他又随身带着这么好的银针,即便不是郎中,只怕医术也不会太差。
不过对方不愿意承认,黄东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既然有了针具,黄东正好可以帮赵三千医治。
转头对赵雨笑道:“你去厨房,找一头大蒜来。”
赵雨虽不明白,针灸需要大蒜做什么,却还是听话的去厨房取来。
黄东自己也到屋里,拿来半截红烛。
将银针在烛火上炙烤消毒。
又对赵三千喊道:“里正爷,把嘴张开些......”
赵三千一听,面露愁苦问道:“可不可以少吃一点,蒜味太冲,我平常就不喜欢这个味道。”
黄东听的差点笑喷,摇头解释:“不是叫你吃蒜,你张开嘴就是了。”
见到一旁其他人,也都疑惑不解。
黄东索性一边剥蒜,一边解释。
“主治耳聋的听宫穴,为手足少阳,太阳之会,位于面部耳屏前,下颌骨髁状突的后方,人张口时正好能呈凹陷。所以要张嘴找穴才方便。”
剥下蒜衣,使手掰开,在张三千的听宫穴,听会穴,翳风穴等处,都涂上蒜汁。
蒜汁杀菌,也是消毒的手段。后世医生,一般都是用酒精棉球擦拭,大蒜这种原始方法倒已经淘汰了。
赵三千见果然不是叫自己吃蒜,长长嘘了口气。
一切准备就绪,黄东持银针,首先就扎听宫。
黄东自小随父学医,后来又考入最好的中医学院,本硕博连读时,跟随的导师也是著名的国医大手。
学到两套针法,一者叫做烧山火,一套叫作透天凉。
医书中有云:证有虚实,虚则补之,实则泻之。
烧山火就是大补之法,而透天凉则是大泄。这两种复式手法在黄东前世,都是中医绝学。
赵三千的耳聋,乃是风寒引发阴火,正合透天凉的针法适性。
透天凉讲究的是慢入快出。
随着黄东二指轻捻,细软的银针缓缓扎入。
赵三千的身体不自觉的打了个激灵,似是有股寒气,从体内发散开来。
扎完了听宫穴,接下来又使同样的手法,扎听会穴,翳风穴......
三针完毕,等了片刻,黄东忽然迅速出手,拔出银针,赵三千接连打了几个寒颤。
口中奇道:“这怎么扎针不疼不痒,偏偏冷的厉害。”
黄东轻笑道:“这是体内阴热发散的征兆,说明起效了。”
赵三千闻言,连连笑道:“有效就好,有效就好。”
他自己尚还没有察觉。
倒是一旁的王老与王虎等人,看的惊异。
王虎叹道:“里正爷,你能听到了?”
赵三千这才反应过来,兴奋的双手直搓。
心悦诚服的对黄东说道:“我这病去城里找那位刘神医,连病因都没找到,如今却这么短的时候就治好了。你才是真正的神医啊。”
“今日老夫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效如桴鼓,立竿见影。正方先生针法神奇精妙,医术高明,确实当得起神医之名。”
王老颌首捻须,赞叹出声。
赵雨与王虎二人,看黄东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敬佩仰慕。
黄东连忙摇头笑道:“过誉了,里正爷你这耳聋是治好了,不过病因却是在风寒,我再给你开个方子,你吃上两剂,断了病根才好。”
赵三千连忙摆手:“千万不可再叫里正爷了,直接唤一声赵三千,都算是给小老儿天大的脸面啦。”
黄东可不是初出社会的雏儿,这种话哪里当真。
虽然里正连吏员都算不上,却也不会真的就叫赵三千。
“我如今也算是赵家人,按辈份,该叫一句三叔的。”
赵三千笑的眼不见牙,呵呵直念:“叫三叔实在是高攀了,不敢托大,不敢托大啊......”
赵雨懂事的找来纸笔,黄东写下治疗风寒到单方。
又叮嘱了几句,用药的细节,将赵三千送到院门外。
看到药方上的字体,王老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种行书真的是越看越觉得打破了仕林锢苛,推陈出新。
回身进了堂屋,看着还留下未走的王老,黄东洒然笑问:“王老先生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
看了好几章《寒门小神医》了,已经让我入迷了,最开始是被木头人的文笔吸引的,想不到后面黄东赵雨的故事竟如此的精彩,喜欢这样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