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院在将军府的东南角,院子十分宽敞,种满了杏树梨树。
因着庄婉仪连夜搬过来,院子里临时点起了无数灯台,照得满树花朵热闹起来。
粉的杏花,白的梨花,叫人一见便生欢喜之意。
怪不得此处叫杏林院,怪不得,老将军会想把此处用作安度晚年的居所。
春天看满树花繁叶茂,夏秋便可结出香甜的果实,寓意圆满。
前世庄婉仪只是听过这处院落,因是老将军喜欢的所在,便敬而远之,并没有机会亲自踏足一见。
“看来这个地方是选对了,又宽敞又僻静,能离讨厌的人远一点。”
屏娘跟在她身后,知道她说的讨厌的人,便是四奶奶凤兰亭。
“三爷待小姐真好,幸而他告诉了小姐这个地方,还留下了信物。不然看今夜老夫人的态度,只怕……”
连屏娘一个丫鬟,都看出老夫人偏爱谁,看不起谁了。
庄婉仪满不在乎地一笑,踏进杏林院的大屋,四下打量了一番。
杏林院不比其他地方,有下人在此常年看守着,每日擦拭屋中的灰尘。
庄婉仪要住进来,只须稍加整理便可。
“四弟妹出身高贵,老夫人偏爱她一些,也是应该的。我们不必与她争宠,当然,也决不能让她随意欺负了我们。”
屏娘愣愣地看着庄婉仪,把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了起来。
“你这丫头,盯着我看做什么?”
屏娘这才回过神来。
“奴婢只是觉得,小姐今日嫁了人,好像一下子变得不一样了。奴婢还以为,三爷匆忙离开,小姐会……”
庄婉仪笑着乜嘢她一眼,顾盼之间,眸中光彩乍现。
“你以为,我会抱着锦被嚎啕大哭,带着满面泪痕睡去?”
前世,她的确是这么做了。
换来的是老夫人的看不起,凤兰亭的得意,和所有人都以为她柔善可欺。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做这么软弱的傻事。
屏娘点了点头,很快又用力摇头。
“不,小姐现在这样,是最好的。奴婢喜欢小姐这样!”
屏娘自小跟在她身边,和她亲如姊妹,自然处处为她着想,不希望她受人欺负。
“正好,我也喜欢自己现在这样。”
庄婉仪笑着在桌旁坐下,外头走进来两个小丫鬟,为她添上了茶水。
“抱竹,你先去铺床吧,我在这伺候就好了。”
屏娘对其中一个倒茶的丫鬟说道。
庄婉仪忽然想起,眼前的两个小丫鬟,一个叫抱竹,一个叫弄琴。
都是自己娘家的陪嫁丫鬟。
前世屏娘被老夫人撵去了厨房,抱竹被撵去了花房,只有弄琴还留在自己身边。
但是她死之前,弄琴并未给她倒一杯茶,也没试图帮她关上窗子……
这样一想,目光不自觉朝弄琴脸上看去。
只见她年纪尚小,下巴尖尖的,梳着和普通丫鬟一样的双丫髻。
若是细看,便能看出,她的双丫髻上还簪着小小的银蝶。
庄婉仪不禁赞了一句。
“你们这几个丫头里,还是年纪最小的弄琴最会打扮。瞧瞧这银蝶戴的,若不是看起来年岁小了些,还以为她才是我身边的大丫鬟呢!”
被夸赞的弄琴低头一笑,双眼中透出得意来。
而最能体察庄婉仪心思的屏娘,却听出了她话中的些微讽刺之意。
正在铺床的抱竹一听,憨笑着回过头来。
“正是呢,小姐身边的丫鬟里,就数奴婢最粗糙,最不会打扮。”
抱竹是从庄府在乡下的庄子里出来的,因她生得粗壮些,庄翰林便让她在庄婉仪身边保护。
也是这个最粗糙的丫鬟,在前世庄婉仪病重之时,冒着多次挨打的风险来看望她。
看着抱竹憨笑的面容,想到她前世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胳膊,庄婉仪有些心疼。
“谁说你粗糙?你这是淳朴,这样很好。”
抱竹愣了愣,正在铺锦被的手,忽然一滞。
从前都是庄婉仪说她粗糙,让她多学学如何打扮。
这还是头一次,她说自己是淳朴,还说……很好。
哗啦一声,抱竹使劲把锦被一抖,整整齐齐地铺在了床榻上。
“小姐,可以休息了。”
她回过头来,微黑的面容,衬得一口白牙格外显眼。
弄琴似乎有些不服气,扁了扁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来。
“嗯,你们也去休息吧,留屏娘在屋里陪我便是了。”
少了那满屋子刺眼的大红,庄婉仪心中才放松了下来,觉得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屏娘道:“明儿一大早,小姐要去正房给老夫人敬茶。你们都早些起来,别耽误了伺候小姐梳洗。”
差点都忘了,还有敬茶这件事。
怪不得老夫人那么痛快,答应她连夜搬到杏林院来。
莫非打的是让她休息不好,明儿敬茶迟到的主意?
前世她的洞房之夜,就是因为哭了一整夜,导致第二日敬茶的时候,双眼红肿。
当时凤兰亭坐在边上,笑得尖酸刻薄,把她的眼睛比喻成死鱼眼泡。
而老夫人也十分不悦,声色俱厉地斥责她,半点将军夫人的风范都没有。
其余两位嫂嫂倒没刻薄什么,不过也没为她说过一句话。
想看她的笑话?
不好意思,她今夜会睡得很好,不给任何人笑的机会。
她躺进帐子里头,选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依稀听见屏娘吹灭了蜡烛,噗的一声。
她缓缓进入了梦乡……
《婉仪传》语言很优美,在梁夜白的笔下每一位人物都有与众不同的魅力,看小说时脑海中不自觉的脑补出画面,可以说是很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