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日已上三竿,北苑的风月亭却饶剩着一番趣味,司徒瑾颜满头薄汗,双手层叠于前胸,胳臂上摆着了盛满水的杯瓷,身姿挺立,已站了半时辰有余。
途径甬路的丫鬟家仆们,时不时传来窃窃笑声,掩嘴而过。
汀兰听了直恨不得将她们的嘴统统缝上,勿说是司徒瑾颜,就连她也明白大夫人这般,摆明了是有意让四小姐在此大庭广众之下亮丑。
谁家姑娘学女礼不是躲在闺阁练习的?而四小姐却偏偏被安排在府邸人人都需经过的风月亭内,徒惹人笑柄。
“皖彤妈妈,大夫人只让你教四小姐女礼,可没让你罚站吧。”汀兰看了看司徒瑾颜越发泛白的嘴唇,开始有些担忧了。
前方的女子听闻,悠然转身,面容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嘴角轻蔑一笑,不以为然地说道:“女子以姿态为首礼,我给四小姐教的正是站姿,怎么,你有意见?”
说时,扬了扬手中木尺,在掌心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汀兰见了心中一惊,硬是把梗在喉咙的话吞了下去,不敢再作声。
“皖彤,我的事,不要牵连旁人。”司徒瑾颜目视前方,薄唇在一闭一合之间传出一句亏弱的声音。
忽地,手臂一酸,又是一阵瓷器落地稀碎声。
“啪!”
木尺丝毫无误地落在她背上,火辣辣的疼意瞬间袭遍全身,司徒瑾颜咬牙忍住,除了清冷的目光,一声也未发出。
“倒满!”皖彤斥道,很快又有丫鬟重新拿了杯子倒好水,放在司徒瑾颜的胳臂上。
一切归置如初,皖彤才勾起玩味的笑容,凑进司徒瑾颜面前,“四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没站够三个时辰,不许放下手。”
“三个时辰!”汀兰一听,心中顿然升起一股怒火,愤懑地跑前,“皖彤妈妈,你可别太过分了,否则我请老夫人……啊!”
话未说完,右臂便落下一尺,力气之重,直让汀兰感觉整块皮肤都麻痹了,只剩火燎火燎的灼烧感。
她顿时心疼起了自家主子,在过去的一个时辰里,司徒瑾颜少说也挨了十几尺,得是何其之痛……
“请老夫人又如何,我奉的是大夫人的意思,我的话即是大夫人的话!再敢多言,小心我收拾你!”皖彤斥道,说罢,狠狠瞪了汀兰一眼。
汀兰忍着眼眶中快掉下的眼泪,这回却变得丝毫无惧了,“明明就是你仗势欺人,难道这就是大夫人调教出来的奴婢吗?”
“放肆!”皖彤被她激怒,扬手便要朝她挥去一尺。
倏地,又是一阵杯瓷落地声,即将打下的木尺却紧紧握在了司徒瑾颜的手中。
“你!”皖彤略带诧异,看着明明矮自己一个头的司徒瑾颜,竟敢如此无畏自己。
“我告诫过你,莫要牵连我身旁的人。”司徒瑾颜抿了抿泛白的嘴唇,语气却如寒冰渗入骨髓,让皖彤莫名地心中一颤。
反应过后,便使劲将尺子从司徒瑾颜手中挣脱而出,望了眼四周看自己热闹的丫鬟们,不由地恼羞成怒,“你好大的胆子,忤逆我就是忤逆大夫人,今日看我如何调教你!”
道尽,皖彤举尺即将挥下,正当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呵斥。
“住手!”
来者声音不大,却自带一股威摄。
亭中丫鬟见了此人,包括皖彤也纷纷行礼,“见过南少爷。”
情势不对,司徒瑾颜微睁眼转过了头,而当看清来者的刹那间,她却如雷灌顶,满眼充满了不可置信!
“傅沨……”
她小心翼翼地呼出这个三年以来在心中闪过无数遍的名字,生怕这一切都是自己多年成思的幻想。
“真的是你吗……”她谨慎地向前迈动步子,睁大的眼圈慢慢被湿润,有两抹雾气在眼中凝聚,终化成泪珠,沿着她的面颊滚滚落下。
终于,她将他紧紧拥住,再多的话到嘴边也终成了哽咽:“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抛下我的,我就知道我们还能见面的……”
司徒瑾颜的哭声令人心碎,但此情此景看进所有人眼里却都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尔后,司徒瑾颜只觉自己的身子被慢慢推开,面前熟悉的容颜竟传出了一句陌生的声音,“你是谁?”
听闻,司徒瑾颜的身子霎时僵住,十分震惊地看向他,“我是晓琳啊,沨,我是晓琳啊……”
她不断地重复道,心情就好比从悬崖跌落了深渊,不愿承认的,只是对方从一开始就漠然的神色。
下人们面面相觑,纷纷都以为是她疯了。只有汀兰急得连忙走前,担忧地扶上她的胳膊,轻轻唤了声小姐……
顾钦南看了看她,确定毫无印象后,不悦地皱了皱眉,“我想你认错人了,我姓顾,字钦南。”
“怎么可能……”司徒瑾颜的眸子泛着莹光,正要上前,这回却被顾钦南的随从拦下。
“姑娘,请自重,我家少爷确不是你口中之人。”那侍从说道,模样不似说谎。
司徒瑾颜却怔住了,仔细看去,这少年应该只有学志之年,确是要比傅沨更稚幼一些……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顾钦南问道,敏锐的目光落在了皖彤身上。
皖彤听闻赶紧出列,原先嚣张的神色立即变得唯唯诺诺,恭敬地回道:“回南少爷的话,这是乡下回来的四小姐,奴婢照夫人的吩咐,正在教其女礼。”
“四小姐……你是瑾颜?”顾瑾南思了思,忽地看向司徒瑾颜,眼角略带诧异。
“你,怎认得我?”司徒瑾颜微惑,心中却说不出是何滋味,他记得自己唤作瑾颜,却不记得自己曾是纪晓琳……
顾钦南听了一笑,嘴角夹杂着丝丝无奈,未待他开口,身后的侍从便解释道:“四小姐,方才属下多有得罪,还请勿怪。此番我们少爷来贵府,正是因为你的事。”
司徒瑾颜不解地看向他们,本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旁的皖彤插了嘴。
“南少爷,老爷和夫人正在前堂等候,您快过去吧,四小姐交给奴婢就行了。”皖彤谀笑着说道。
顾钦南未言,最终看了看司徒瑾颜,便带着一众奴仆离开了风月亭。
司徒瑾颜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至消失前方花园,心中百感交集,一股悲凉的感觉蔓延全身,喉间顿时变得苦涩:他,真的不是傅沨吗……
“嗯哼!”身后的皖彤故作一声咳嗽,将司徒瑾颜的思绪拉回,一改方才驯顺的神色。
“四小姐,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虽说南少爷与你有婚约在先,但未来的几年谁也说不定会发生何事,你还是先顾顾自己现如今的处境吧。”皖彤满眼讥笑地看了看司徒瑾颜,随即转身吩咐道:“继续。”
说罢,便上前几个丫鬟,将司徒瑾颜的手重新叠起,再次摆上了茶杯。
司徒瑾颜未理她们的摆布,而是疑惑地看向皖彤,“婚约?”
皖彤回头,只觉可笑,“怎么四小姐去了乡下七年就什么都忘了吗,你与南少爷是指腹为婚,儿时可是声声哥哥的唤得亲切呢。”
司徒瑾颜震惊,这个与傅沨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竟也是她的未婚夫!
她究竟是该喜,喜有生之年竟还能与之相遇,还是该悲,悲这天意弄人呢……
“四小姐,顾家可是名门世家,手握全城经济命脉,你若再不听话点学些大家闺秀的礼仪,怕是日后要被人说闲话的。”皖彤话中有话,故意掐着语气说道。
司徒瑾颜自是明白她的言语之意,指腹为婚即是在双方没有议场的情况下定的,而司徒瑾颜的母亲姚氏,本是相爷的元配夫人,死后才有楚氏上位。
以此算来,她只能是个过了气候的嫡女,而顾家却是名门世家,身份之间的差距岂是世俗常理所能逾越的?相信,皖彤的话多半也是指楚氏的意思。
“我与大夫人无冤无仇,为何你们却处处相逼?”司徒瑾颜问道,冷冷地开了口。
皖彤鄙薄地看了她一眼,冷道:“大夫人若不是因为你,如今为相爷产下独子的便不是三房了。”
她说的是今早争论的那事,司徒瑾颜心中已隐约明了,许是当年楚氏怀中之子被诊断为男孩,可偏偏凑巧在司徒瑾颜满月酒那天,她意外滑胎,导致抑郁,之后便一直怀恨在心。
司徒瑾颜简直无处喊冤,恨一个人本来就不需理由,更何况楚氏还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定然会把事情归根究底到她身上了,着实令人惆然……
未时,日头已过了正空。
且庆幸今日天气还算姣好,司徒瑾颜不必受冷风虐袭,但两个时辰下来,也早已让她筋疲力倦,酸痛难忍。最后是皖彤自己饿的受不了了,才匆匆吩咐了句明日继续,随之带着一众丫鬟朝膳房而去。
刚放下手的霎时间,司徒瑾颜直感觉手臂都要脱臼了。
汀兰赶紧上前扶她坐好,满眼心疼地替她按捏着臂膀,“小姐,回凌芸阁汀兰给您上药吧。”
最令她担心的,还是司徒瑾颜背后的伤,方才挨的皖彤那一尺,她到现在还火烧般疼着呢。
司徒瑾颜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后,便由着汀兰扶起,步履蹒跚地朝凌芸阁走去。
相府处地广阔,经过风月亭有一曲桥,司徒瑾颜刚行至一半时,却恰逢对面行来了一群人等,为首的两名女孩,小脸上略施粉黛,头插倭堕玉髻,裙幅褶褶,看这装扮便知是府内小姐无疑。
“见过二小姐,五小姐。”一旁的汀兰忙欠身唤道,给司徒瑾颜示了意。
最近很喜欢一本叫做《权谋天下之为后》的小说,该文出自非瑜,内容很有创意,是我之前没看到过的,另外司徒瑾颜顾钦南的人物动线很吸引人,有种必须要追下去的赶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