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门绣户蒲苇 著

十日后，熙和二十四年，立春。

蒋知府夫人邀益州城内大小官员夫人以及乡绅夫人到知府府参加赏花宴。

益州气候湿暖，虽还只是立春，但那满树的梨花桃花都开得甚是热闹，配上此时园中丝竹,便是一派春日繁荣景象。

秦氏也携嫡女慧姐儿一起应邀参加，此时慧姐儿正窝在秦氏怀里闻着熏香昏昏欲睡，心里却觉得有几分奇怪，也不知怎的今日陪在一旁伺候的并不是秦氏的大丫鬟翠绣，也不是秦妈妈或徐妈妈却是她爹那位比较漂亮的姨娘麦姨娘。她娘极讲规矩，姨娘庶女和她都要晨昏定省，但却不喜让姨娘在身旁伺候，今日出门赴宴却独独让麦姨娘在身边伺候，她觉得甚是奇怪。

可她心里还装着明日跟蒋瑾萱的大计这会儿可不能让秦氏看出什么来，这几日她都很乖地练习描红或是陪秦氏说笑。

到了蒋府却是周氏携萱姐儿亲自来迎，众位小姐夫人见了多少有那么几个心里不忿的，但席上大都知道楚晋珉的官职和秦氏与周氏的交情,因此也没人真表现出来。

只是却不料今日遇上个不懂事的，位置在靠后处，是位可见职位并不高明的“我刚从京城回来，听说这知州楚大人是个跛子因而家族不喜，那夫人更是罪臣之女，便是这位了吧，怎值得知府夫人亲迎。”

那女子不过十几岁的模样，扮相俏丽，声音清脆却有些尖刻，对着身旁的人虽说的小声，却不妨碍秦氏刚刚走过听了个全部。

楚贞慧也听了个明白，转过头冲着那说话之人狠狠瞪了一眼，仗着自己年幼愤愤道：“我爹虽说是个跛子却也是朝廷命官，我娘再是罪臣之女也是从五品诰命，不知姨姨是个什么身份敢这样说道。”

那人气了个面红耳赤，张口就要斥责“这是哪家小姐的.....”

却被秦氏淡淡地嗓音冷冷打断“放肆！慧姐儿，娘早就教过你，对那没有教养的万不可争辩莫要失了你的身份，怎今日忘了。”

“是，娘，女儿知错。”慧姐儿乖乖点头应道，跟她娘一起再不理那气得面红耳赤的女人。

到了主位，周氏亲自携秦氏坐到自己的右下方，比同知夫人往下一级。

周氏拍拍秦氏的手小声道：“那是钱主簿的妻子，京城一小官的庶女，以为咱们都是土包子，众人都是不大理的，你别放在心上。”

秦氏笑道：“周姐姐这是小瞧我了，那些年在京里听到的可比这难听多了，倒是慧姐儿听人说了自己爹爹，这才失了礼数，还要姐姐包涵。”

“慧姐儿这丫头做得对，哪儿有自己爹娘被骂还能忍的，再说我们慧姐儿还多大呀。”周氏拍拍慧姐儿的脑袋，不在意地笑道。

秦氏却是指着一旁的萱姐儿道：“咱们萱姐儿可还只大一岁，这都能帮着姐姐招呼小客人了。”

刚刚起身相迎前，萱姐儿正领着一堆小姑娘一起说笑。

萱姐儿大方一笑：“萱姐儿可不担不起秦姨这么个夸法儿，秦姨若实在赞我，何不借了慧妹妹给我。”

“你这丫头，就知道作怪！”周氏狠狠指了指蒋瑾萱的脑袋，却是跟着笑了起来。

“拿去，拿去，秦姨这就把慧姐儿送了咱们萱姐儿做奖赏。”秦氏也笑起来，将慧姐儿往外推了两把

“娘~”慧姐儿可怜兮兮地看着秦氏，一双清澈的杏眼里满满都是哀怨，可小手却早已牵上萱姐儿的。

秦氏和周氏二人看得更是笑起来“快去，快去，少拿哄你爹那套来哄我。”

“来来来，这是我慧妹妹，她往后可要跟我们一块儿玩儿了，你们可不许欺负她。”蒋瑾萱牵着慧姐儿走到姑娘们的那一席里向众人介绍，然后又跟慧姐儿一一介绍众人。

来人不少，她只记得因好奇打量了几个萱姐儿家的姐妹，名字和人却对不上号，然后一堆的姑娘认下来就记得那个长得十分漂亮叫李语义的姑娘，是同知家的大小姐，另外的她却是一团模糊。

但好在萱姐儿是个善于交际的，带着她一块儿聊着倒也不寂寞。

萱姐儿虽是主人家，可也有自己玩得好的一堆，乡绅的是一堆，官家的是一堆，庶出的又是一堆，慧姐儿跟着萱姐儿一起交往的便是官家嫡出的那一堆。

李语义虽然长得十分漂亮却是个少言寡语的姑娘，大家谈论胭脂水粉她极少说话，都是端端正正坐着也不理人像个精致的娃娃。

慧姐儿正觉可惜了这般漂亮的姑娘，却不知是谁另外挑起话题“我家里祖上传下来一孤本，是那南极仙姑所著，父亲很是喜欢，我看着却有些生涩难懂。”

那精致的娃娃立即跟扭了开关活过来一样，一双精致的眉眼立即生动起来，凑上前去连连发问：“可是前朝夏元帝宠妃，后又入了佛家的南极仙姑？”

“是也。”那人大约也被李语义这么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怔怔点头。

李语义更是激动了“那书你给我看看可好？”

“阿义，你唐突了。”萱姐儿一把按在有些激动的李语义肩上，提醒道。时人，家中有一孤本便是比金玉更加宝贝的传家宝，轻易不外借，何况是人家长辈的。

“对不起，张小姐，阿义唐突。”李语义有些悻悻然收回手，站起身姿势标准地行了一礼，语气低落地道歉。

张家小姐父亲官职不比李语义的父亲，听闻李语义道歉也回过神来，站起身，回了一礼，赶忙摆手“不会不会，阿义性情中人，更是对书的钟爱，是我等粗俗之人不可比的。”

慧姐儿见李语义又恢复了那木木呆呆的模样，有些奇怪，小声问萱姐儿“她这是怎么了？还有你们怎么叫她阿义？”

“阿义是广州人，那边的人就是这么个叫法，我也说不清楚，她刚来就让大家这么叫，大家也就跟着这么叫，她那性情倒也不是清冷，只是她就只喜欢那些雅的，像书啊画儿啊琴的，对于咱们这些姻脂水粉不太欢喜。”

楚贞慧点点头表示懂了，萱姐儿不太清楚，她却是清楚的，在另一个时代，她可没少追港剧，广州那边的风俗和香港很像。

“对了，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你只管来就是，我看那赵妈妈你是管不住的，那王妈妈稳重又听你的，到时候你就只带她。”萱姐儿又小声道。

慧姐儿点头表示答应，萱姐儿见了很是满意，转而又和一堆姑娘讨论什么糕点好吃了，李语义却再也没有说话，就这么一直盯着那张家小姐，把人看的忐忑不安。

楚贞慧，脑子里有那位南极仙姑的印象，倒不是她的文章那么精彩绝艳，而是那些文章她都很熟悉，跟前世所读过的诗词很能重合一起。

而且她看过野史传记，说那南极仙姑自小在闺中便常有惊世诗作，又长有倾国颜色，长大后赵元帝便将她顺理成章地招进宫里成了宠冠后宫的贵妃，然后红颜终究挨不过时间，色衰而爱弛，赵元帝又有新人。南极仙姑义愤填膺，又伤心欲绝，留下一首《白头吟》，缴了头发去山中修行，自此那《白头吟》脍炙人口广为传唱，闻说元帝看了那诗也深觉感动，便想迎回南极仙姑，却被拒绝，后来元帝日日都要登上城楼远眺南极仙姑所修行寺庙的方向以表相思之情。

对于这南极仙姑的诗本，她爹书房倒是也有一本，但她爹并不喜诗词，而她对里面的文章也没有兴趣，倒是可以相赠。

“阿义姐姐，我那儿倒是有一本南极仙姑的书，却不是张姐姐说的文章，而是一本诗集。”她凑到李语义旁边小声道，美人忧伤的模样实在看的她不忍心，而且看得出李语义是真喜欢这些东西，而非附庸风雅。

“当真？可.....”

“你放心，我们家没有人喜欢那书，我也看不懂，送你无妨，过几日我就派人给你送去。”李语义跟蒋瑾萱一般大，闻言倒是面上跟破了冰一样，柔和下来，望着慧姐儿的眼神竟然充满慈爱

“你是楚家慧姐儿吧？好妹妹，你有这个心我便很满足了，就算你家人不准你拿也没事，不过，改日若是你派人送了诗集来，我也叫人给你送我新得的沉水香。”

楚贞慧咋一闻，又被小美人紧紧握着双手很是美了一阵儿，可直到回家一边高高兴兴找书，才一边回味儿过来，李语义那话似乎有点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