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劫包子 著

“有你妈那个巴子！”胡刺头不耐烦的说，“有我在，就算是阎王爷过路，那也会悄咩咩的。”

这话让我爹没法接，他碰了碰我大伯，暗示他要小心，大伯借着挖土的功夫，把脑袋贴着地仔细听。

但是大伯起身的时候摇了摇头，表示他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办法，我爹只能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你们两个赚了。”胡刺头得意的说，“那棺材是帝王木，材质好得很，还有，你们爹胡三思的眼光不好，选的啥地方？还不如张有田这地方好呢。”

我爹说两个外姓人的坟地，应该是祖坟地最贫瘠的，大家都不要的，才有外姓人的资格要，不然，外姓人怎们进得了我们家族的地盘。

“你不知道，胡大勇你不会不知道，这个地方是谁选中的？”胡刺头神秘兮兮的问。

我大伯说他也不知道。

“哼，你们当然会不知道啦。我说出来不怕吓到你们，这是老族长的老屋！”

我们那里把棺材叫老木，坟墓叫老屋，也算是名副其实的叫法，老了老了，就永远住在这个地方。

我爹和大伯还是第一次听说，哑女两口子的衣冠冢，会是老族长自己选定的坟地！

“对了，老族长这两天怎么不见人？”我爹问，他还准备去拜访拜访老族长。

胡刺头说老族长病了，他每隔三五个月，都要大病一场，一病就是七天，这七天不吃不喝不见人，过了七天就好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怪病。

大伯说老族长今年得多少岁了？他记忆中，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老族长就是个老头，现在他都快变成老头了，老族长还是个老头，不科学啊。

胡刺头说科学个屁，有些人就是命长，你拿他没办法，说不定等你老死了，人家还在村里当族长呢。

我爹不能理解，老族长为什么把自己的坟地送给两个连尸体都找不到的外地人？他怎么会一下子变得那么大方？

再说，上好的风水墓地，那是为了子孙后代着想的，难不成还能对死人有什么作用？这就更加想不通了，冯山妹两口子算是断了后，他们占着这么好的风水做什么？

养尸啊？连尸都没有，养几件衣服，真浪费！

胡刺头踹了我爹一脚，说你怎么盘算起人家的事来了？老族长自有他的打算，他催促我爹和大伯赶紧打开棺材，放我爷爷进去，不然天色就晚了。

就在他们合力要把棺材盖子打开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同时听见了一阵异动，就像是从帝王木棺材里发出来的……

“沙沙沙……”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噬的声音。

我爹说这回你们都听见了吧。

那两人说听见了。

我爹说怕是棺材里有东西吧，他有些害怕，胡刺头嘲笑说，当天做衣冠冢他就在现场，是他往里面放的衣物，张有田一套衣服一顶帽子，冯山妹就一件血衣，他亲手放了就关闭了棺材，里面怎么可能有东西？

那可能是老鼠，我大伯说。

这又招来胡刺头的嘲笑，他说帝王木千年不腐，而且有一种特殊的气味，老鼠蟑螂穿山甲等都是敬而远之，怎么可能里面装了耗子？你觉得帝王将相会让自己死后成为老鼠的粮食？

可那沙沙的声音就没有停过，听着听着，我大伯说好像是指甲在木板上划的声音，我爹说，这里面不会真的还装着一个人吧？冯山妹的尸体一直没找到，万一……她就藏在这里面呢？

胡刺头骂骂咧咧说神经病，你以为这个村的人啊鬼啊全都成妖了？那冯山妹说白了就是个产鬼，产鬼是怨鬼，飘飘忽忽的就是为了找生孩子的女人当替身，没别的本事。

接着他又说我爹也屁没本事，自己吓自己倒是心狠手辣的。

不管他怎么说，我爹和我大伯就是不敢动手。

胡刺头说他要亲自打开棺材验证，让我爹兄弟两个胆小鬼闪远一点，他跟他们打赌，要是打开里面除了衣服再没有别的，那我爹兄弟俩就一人给他一包硬盒的烟。

赌局就这么达成了，三个人合力把沉重的棺材盖子打开一条缝，胡刺头雄赳赳的叫他们闪开，他自己来开棺。

“胡刺头开棺，鬼神闪一边！”

随着胡刺头念念有词，“轰隆隆……”棺材盖子被推往右边。

我爹和大伯屏住了呼吸，还做出了要跑的准备，因为“逃跑道士”刘清远那一次给他们的经验就是，不对劲就跑。

“哈哈哈！哈哈……”

胡刺头探头一看，随即就爆发出了一阵狂笑。

我爹不知道这是什么信号，跑也不是，去看也不是。

胡刺头伸出右手两个指头晃了晃：“两盒烟！”

我爹松了一口气，两盒烟是小事，棺材里要是有其他东西，那才是大事。

“你们过来把里面的衣服抱出来。”胡刺头吩咐着，他还一边啧啧称赞，说这口棺材实在是好东西啊，让你两个狗日的捡了大便宜。

我大伯率先过去，他说他抱衣服出来，让我爹去拿工具过来。

我爹不放心，站在大伯身后，大伯俯下身子，双手伸进棺材去捞。

忽地，大伯发出了一声尖叫！

“大哥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是手足情深，我爹那一刻已经忘了害怕，一个箭步过去。

听那声音，好像我大伯被什么东西给咬住了。

我爹一把推开我大伯，我大伯的手上已经抱住了一团衣服，那些衣服还没有腐烂，特别是那件血衣上，已经发黑的血迹，格外显眼。

棺材里空荡荡的，已经没有其他什么东西了。

我爹从我大伯手中把衣服拿过来，扔了出去，赶紧检查我大伯的手。

还好，他手上没有伤口。

但是他一张脸死灰死灰的，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一看就是受了惊吓。

“大哥！你怎么了？”

我爹叫了好几声，我大伯好像才回过神，胡刺头用手指头在我大伯的脑门上画符，就像给受惊的小孩子招魂“摸黑”一样，画了几圈，大伯用手一拍胡刺头：“你干嘛呢？你把我当小孩？”

“缓过来了，缓过来了。”

胡刺头和我爹都非常高兴，好歹算是虚惊一场。胡刺头解释说，可能是棺材里浓浓的帝王木头味儿，扑了我大伯的鼻子，让他一下子闻到一种浓烈的味道，冲了脑袋了。

胡聪那边忙完也过来了，帮忙和胡刺头把我爷爷抬进了棺材里，因为亲生儿子是无法把自己的父母装进棺材的，必须得外人帮忙才行。

“你看这口棺材，就像是给胡三爷爷量身打造的。”胡聪说，“说不定胡三爷爷闹腾两回，就是想要睡这口棺材呢。”

那小子鬼精鬼精的，做事也认真，他还帮着给我爷爷整理遗容。

“胡三爷爷手里有个东西。”他说，“你们来看看。”

我爷爷手里那一段红丝绸还在，还紧紧的握着，胡刺头问明不是家人给的，说这不行，不能让老人自作主张带东西下去，万一带的什么东西跟他的死期反冲，岂不是害了后人。

可我爷爷的手攥着就是不松，胡刺头说越是倔强不松手，越是说明这个东西重要，他得把它拿出来看看。

他用那三脚猫的功夫画符，念咒语，还说胡三思你还信不过我？你有什么遗愿什么嘱托，你给我托梦，你把东西交给我，我给你看看，要是有什么心愿未了，我给你了却就是。

这么一说，我爷爷的手突然就松开了！

胡刺头嘿嘿一笑，说你还要我发个保证才松手，你这倔劲儿连死了都不改。

他把红丝绸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两行竖着的字。

字是一种特殊的字符，不是现代文字，连念过中专的胡聪都认不全，更别说他们三个泥腿子了。

认了好一会儿，胡聪说好像是什么姻缘，什么女，什么文。

两行字就认出四个：姻缘、女、文。还不知道对不对。

那就更别说知道我爷爷的意思了。

胡刺头说天色不早了，赶紧干活，这丝绸先让胡大志拿着，回去之后找村里的老师认一下，把老头子的心愿给了却了。

接着他们就盖棺，我爹看见我爷爷的遗容，他不比胡四叔，他的遗容很好，脸上的肉还有弹性，就好像他在深睡。

我大伯动情的说爹你安息吧，睡着帝王才睡的棺木，你这辈子也值了。

胡刺头一脚踹过去，说你再喊一声爹试试？他本来就不想走，你还喊呢！喊活了，你自己收拾！

这本来没啥，胡刺头喜欢动手懂脚的，但是弄不疼。这一踹，我爹看见从我大伯身上好像飘出去一个什么东西。

就像是我大伯身上有几层厚的灰尘，这么一踹，灰尘四起，飞扬了出去。

他站在我大伯身后看，此时太阳已经落山，我爹隐隐约约看见大伯的影子飘飘忽忽的，他心里有点儿担心，不过好歹是有影子的，他想着回去之后叫叫魂就好了。

胡四叔的儿子说家里还有客人要招待，他就先回去，不由分说一个人就走了。

胡刺头在后面骂他，说你爹安生了，两兄弟帮了你，这会儿你就跑了？

可他头也没回，就好像没听见似的。

天黑了下来，我爷爷那座坟还在填土，填着填着，我爹说胡大师不对劲啊，这座坟填了人家两座坟那么多的土，怎么还填不够？

胡刺头这才觉得确实有些不对劲，他们三个已经干了很久，坟墓还是平的，我们这里垒坟，要垒出一个山尖包才行。

胡刺头叫继续倒土，他在旁边观察，我爹和大伯挖了几撮箕的土倒进去，土没有消失，可是就不见垒起来。

就好像下面在漏，上面怎么填也填不满似的。

胡刺头念叨着说这不好，平头坟，活死人，这倔老头还想干啥？

我爹抬头看天空，毛月亮已经出来了。

朦胧的月光照着祖坟地，坟茔重重，芳草萋萋，虽然没有什么动静发出，但是到底有些瘆人。

祖坟地在山坳里，隔村子一座小山，与村子互相看不见，这里黑灯瞎火，也看不见村庄的烟火，好像是一片没有人烟的地方。

我爹挂念着家里的老婆孩子，因为知道他们在家也会有同样的担心，更别说村里有好些人一直怀疑我是妖鬼转世，不知道趁我爹不在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于是我爹说，既然已经入棺了，坟墓也差不多成型，要不我们明天再来垒坟，立碑。

胡刺头说这哪儿行？抬棺、下葬、垒坟那都是一气呵成的事情，如果中途停下，那就意味着死者在等人。

等人说明什么？说明还会死一个亲人来同路。

我爹被吓着了，我们家就那么小，那么几个人，谁都不能死啊。

于是硬着头皮继续填土，却总也填不满。

“胡大师，你得帮忙想个办法。”我大伯说，“这样下去，我们三个都得累死，我快干不动了。”

胡刺头绕了一圈看了看，嘴里嘟囔着说，他知道是哪儿出问题了。

他让我爹和大伯暂停，他要下去看看。

“你下哪儿去？土已经填上了，你要下墓坑里吗？”兄弟俩问。

“下阴。”

“啊？你要下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