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已迟暮佚名 著

叶雨凝准备和别人结婚后，我准备瞒着她离开。

如她所愿，我不再围着她打转。

更不会阻碍她嫁人生子。

可是后来叶雨凝追到机场，红着眼问道：

“我们只是师生关系，你也只是我以前的学生，这都是你说的，你忘了吗？”

我并没有否认，只是皱了皱眉，把她当年的话还了回去。

“我那时候刚成年，分不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师生情，说出这些不知羞耻的话情有可原。”

“可是老师，你今年三十五岁了，你还分不清吗？”

1

“教授，我考虑好了，我愿意去德国留学。”

电话那头，教授的语气里满是欣喜，殷切叮嘱着。

“好，小川，申请书你填好发给我，大概一个月公派留学的名单就下来了。趁这段时间你先去办签证，和你家人好好聚一聚，等去德国硕博连读后，你估计很难再回国了，趁这个机会和家人、朋友好好聊聊告个别。”

“尤其是你老师，她一个未婚姑娘养你这小子养了十年，教养之恩没齿难忘啊，你将来可要好好孝顺她。”

我点点头，表示知晓。

电话挂断后，我从客厅回到卧室，下意识地看向电脑桌上摆着的那张合照。

照片里，雨水噼里啪啦拍打着窗玻璃。

二十三岁的叶雨凝打着伞，满脸笑意望着十三岁的我抱着流浪猫在烈日下狂奔。

毒辣的太阳打在身上，我整个人大汗淋漓，小猫安静地趴在我的怀里，和我一起撞进伞下的阴凉。

哪怕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我依然记得她同意我领养小猫那天，我有多开心。

只可惜，我和叶雨凝，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想到这，我眼里闪过一丝难过。

十三岁那年，我们一家在高速遭遇到车祸。

父母当场死亡，而我却被妈妈护在怀里，侥幸捡回一条命。

父母去世后，身为我临时班主任叶雨凝不忍我去孤儿院，她将我带回了叶家，养在身边。

叶家人当时不同意，她一个二十出头的未婚姑娘养了一个非亲非故十多岁的大男孩算什么。

但叶雨凝格外坚持，不惜放弃当老师的理想，回家继承公司。

许是心疼我，她时时刻刻都把我带在身边，样样亲力亲为。

因为父母车祸去世，我有了PTSD，再忙，我的上下学她也亲自接送，风雨不歇。

但凡看见新奇有趣的玩意儿都买给我，就这样一天一天，我在她的陪伴下慢慢长大了。

因她对我的包容宠溺，我略懂人事起就喜欢她。

十八岁那年，叶雨凝给我举办了一个大型的生日宴。

那晚，她喝醉了，我扶她回房休息。

看见她嘴角含笑望着我，我没忍不住，弯下腰亲了她。

下一秒，她大为震惊，并神色狼狈地推开我。

我不解其意，只觉得这是天赐的良机，趁机和她表明了心意。

但叶雨凝只觉得荒唐。

她开口，声音沙哑，“周庭川！你知不知道，我是你老师！”

“我是叫你老师，可你只是我以前初中的老师，我现在都高三了，你早不是我现在的老师了。”

见还在狡辩，叶雨凝沉下脸。

“你怎么可能喜欢我？我不信！你才十八岁，现在根本分不清师生情和爱情，也不懂什么叫喜欢！”

我看着眼前这个神色笃定的女人，眼眶泛红，摇摇头：

“我就是喜欢你，如果你是觉得我还小才拒绝我，那我告诉你，我已经长大了，我分得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师生情，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这一场争执到最后是怎么结束的，我已经不记得了。

但自此以后，每逢我生日，我都会跟她告白一次。

叶雨凝每年都会拒绝我一次，但我从没想过要放弃。

还有20天就是我二十五岁生日。

但这次，我不打算再告白了。

2

因为半年前，叶雨凝带了未婚夫回来，还把他介绍给我认识。

我心底一片凄然，却还是强忍着眼泪问她，是不是想用未婚夫刺激我，让我死心。

叶雨凝淡淡看了我一眼，语气冷淡无比。

“不要这么自作多情，我年纪到了，该嫁人了。”

她迈步从我身边走过，牵起未婚夫的手，神色从容。

我哭了一整夜，脑子里纷纷乱乱的，一直回想着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

天亮的时候，教授问我：“小川，你想不想去德国留学？”

“你这个人专业比较特殊，只在国内读到本科没啥用，我建议是去我曾经的母校硕博连读，你怎么看？”

我没有答应教授。

教授顿了顿继续说：“男子汉大丈夫，你可别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舍不得离开家，不想去国外多学习啊。”

我陷入沉默。

而教授却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小川，你很有天赋，我实在不忍心看你浪费这个天赋，听老师的，趁着年轻多学一点准没错的。”

我抬起头，目光坚定：“谢谢教授，我想再考虑几天。”

因为我不想离开叶雨凝，想再努力试试。

可这半个年里，她像是在炫耀一般，时不时就带着未婚夫谢臣出现在我眼前。

牵手、拥抱、亲吻，做尽了情侣间才有的亲密之事。

昨日夜里，她还留谢臣夜宿。

当着我的面，带着他回了房间。

我在楼下枯坐到一夜。

直到半夜两点，才看见她房间里的灯熄灭，听见里面传来似是而非的暧昧声。

我死死捂着嘴，眼泪无声地落下来，浸湿了地板。

那一刻，我终于决定要放弃了。

放弃喜欢叶雨凝。

放弃留在国内。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闻声抬起头，正好撞进叶雨凝的眼里。

看见我孤身坐在客厅沙发，她下意识地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已经凌晨十二点。

她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但一句话也没说，提步就往楼上走去。

从头到尾，一句问候也没有，冷漠得像陌生人一样。

因为我父母是在雷雨夜发生车祸，从那以后我对雷雨夜有了心理阴影。

每逢打雷的天气，叶雨凝都尽量守在我身边。

甚至有一次在出差中途返程，回家陪我。

以前她每次就算再忙，也会记得雨夜里赶回来哄我睡。

可是现在，她明明知道我没有她会睡不好，却依然带别的男的回家。

我心底酸涩，但还是忍不住叫住了她。

“老师，夜宵……”

叶雨凝没有回头，声音很是冷淡。

“我和你师公一起吃过了，再说一次，你不用等我。”

尾音被关门的重响盖住。

我的心也随之一震，只觉得喉咙里涩涩的。

以前，叶雨凝从来不会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的。

她很宠我，哪怕工作再忙，都会赶回来陪我用餐，就连出差也总是即去即回，就是怕我一个人不按时吃饭，落下什么毛病。

十年来，从无例外。

可从我第一次告白后，一切都变了。

她开始主动和我保持距离，不停加班出差避开和我见面，也不再给我准备任何惊喜礼物，收回了对我的所有偏爱。

而在谢臣出现后，她看我的目光愈发冰冷，像极了陌生人。

我明白缘由，却没有任何办法。

我只能拿起筷子夹着快要冷掉的饭菜，味同嚼蜡般咽下去。

一桌子各式菜色，我却只能吃出苦涩的滋味。

勉强吃了几口，我收拾好一切才走到她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叶雨凝皱着眉打开门，语气算不上好。

“我不是说过，没事不要来打扰我吗？”

我抿了抿唇，十指用力捏着衣摆。

“老师，我想换一个房间。”

叶雨凝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却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你想换就换。”

我点了点头，默默转身回到卧室。

看着那一大扇落地窗和各式精致的家具、放满了衣物鞋表的衣帽间，我心里生出一丝恍惚感。

这间卧室，是整栋别墅面积最大、采光最好的，以前是叶雨凝的卧室。

我搬到叶家这天，她主动把这间卧室让给了我，揉着我的头发说，我们庭川是小王子，就该住最好的房子。

如今我就要走了，谢臣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搬进来。

我一个客居的养子，有什么资格住主人才配用的主卧呢？

而我换房间，主要是为了离开做准备，顺便认清自己的身份。

3

第二天中午，我就把所有东西都搬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里，这里曾是我存放杂物的储物间。

把房间收拾干净后，我拿着教授送过来的资料下楼，准备去办签证。

路过客厅时，我微笑点头，没有像从前那样热切地打招呼。

叶雨凝很不习惯我这幅安静的模样。

看着我低眉顺眼默不作声地往外走，总觉得我好像变了很多，忍不住出声叫住了我。

“外面这么大的雨，你准备去哪儿？我送你？”

我已经很久没听到她主动关心我了，一时有些怔住。

“今天是七夕，你不是要出去约会吗？”

我低声抱怨。

叶雨凝没听清，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垂下眼眸，“我听叔叔阿姨说你拍了一条五千万的古董表，是打算今天送给阿臣哥的吧？”

她怔了一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那是我送给……”

4

话还没说完，门铃声就响了。

门开后，一身名牌的谢臣走了进来。

他湿漉漉的碎发微微蜷曲，随意地搭在额前。

雨滴顺着发梢滴落，划过他线条分明的下颌。

他顺势拥住叶雨凝的腰，语气柔和，“雨凝，今天七夕，你打算和我怎么过啊？”

我低下头，心里却意外地很平静。

或许是已经放弃喜欢她，打算离开了，再听见他们恩爱的调情，我不像从前那样心痛，只是礼貌地让开路。

叶雨凝也没有再管我，她牵着谢臣出门，顺便叫上我一起。

“正好我们要出去，你去哪儿，我送你吧。”

我笑了一下，点头应了下来。

“谢谢，老师。”

这一次，我是心平气和地谢谢她。

也是真心实意称呼她为，老师。

我比较宅，不爱出门，多半时间都是窝在书房。

这暴雨天气我还要出来，引得谢臣也好奇了。

“小川，你又没有女朋友，这个天出门做什么？”

我不知如何说出自己要留学的事情，只能随口道：“我……出来办点事。”

谢臣也没有再问，转头和叶雨凝聊得热络。

红灯间隙，叶雨凝拿出一支我送的口红，要谢臣给她补妆。

谢臣宠溺一笑，捧着她的脸，动作温柔而细致。

在他们即将要接吻的那瞬间，我闭上了眼。

半路上，谢臣突然有事，要临时回家。

叶雨凝想都没想，直接停车，让我下车自己打车走。

我并不意外，只是有些悲凉，安静地下了车。

黑色的迈巴赫缓缓向前驶去，留下一地雨水。

狂风大雨下，我举着伞，看着导航，徒步走了3公里才走到最近的地铁站。

走到风雨骤停，走到爱意将熄。

打车回家时我打了一辆滴滴，正好是高中的同学，我们寒暄了几句。

看到我手上拿着移居申请，他脸上闪过诧异的表情。

“你要移民？叶老师能同意？”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叶雨凝，想了一下回答道：

“她怎么会不同意呢？再说国内我也没有亲人了，留在这个伤心地也没意思。”

他颇为感叹地点了点头，“去国外也好，不过虽然你没有亲人了，但叶老师是真把你当亲弟弟养。我记得你当年月考第一，被人举报考试抄袭，叶老师不仅找好证据还让她们升旗时公开道歉；你在运动会上跑步摔倒了，叶老师研讨会说不开就不开，当天飞回来接你去医院；你扶老奶奶过马路被碰瓷，也是叶老师带着律师赶到给你撑腰……”

听着他说起往事，我的思绪也回到了以前。

说到最后，他感叹道，你们虽然只是师生关系，但比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还要亲，不容易啊。

我默默点了点头。

确实，叶雨凝待我是真的很好，所以我准备离开前，还清她这些年的恩情。

不过，我想对她而言，最好的报答，应该我离开的消息吧。

那样，她就再也不用担心，我会一直就缠着她不放手了。

到家后，我换掉被雨淋湿的衣服，打开计算器开始算账。

我在叶家住了十年，每年的各种生活花销加各种隐形的花销，大差不差应该是一千万。

还有一部分没法计算的，我想想，便打算以这个数值的两倍返还，凑个整，就当给叶雨凝的新婚礼物好了。

5

说干就干，我立刻联系二手店，把以前叶雨凝送给我的所有礼物都整理打包卖掉。

随后，我联系了房产中介，把周家的老房子也卖掉。

做完这一切，我开始整理我自己的东西。

就在我干得热火朝天时，谢臣突然给我发来一条消息和几张照片。

【小川，我和你老师临时要去曼彻斯特看球，你一个人在家要听话哦。】

都不用点开，我就知道照片上是他和叶雨凝秀恩爱的照片。

毕竟他们每次约会，谢臣都会发一堆这样的照片。

以前我看见这些照片会难受到偏头痛，哭得双眼红肿。

可现在的我已经决定只把叶雨凝当长辈看待，不会再被谢臣刺激到了。

至于他是有心还是无意，我也不想知道了，很平静地回了一句话过去。

【嗯，知道了。】

一个星期后，叶雨凝带着谢臣回来了。

一进门，我的视线就被谢臣手上那个耀眼的钻石手表吸引了。

但我只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眼眸。

我果然没有猜错，古董表果然是送给他的。

那当初叶雨凝的欲言又止，又是想说什么呢？

在叶雨凝面前，谢臣待我一向亲昵，他主动上前拍了拍我的肩。

“小川，这一个星期自己在家肯定很无聊吧，我买了很多东西，你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说着，他一边笑，一边推着我往前走。

我摇头拒绝，谢臣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语气意味不明。

“你客气什么？就当师公送给你的礼物，好不好？”

听见师公两个字，我不自觉地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叶雨凝锁骨处那一大片吻痕，心头微微一震。

谢臣发来的照片里，有一张叶雨凝穿比基尼的性感照，我那时候还不明白他发这种照片给我干什么。

现下看到这些暧昧的痕迹，我瞬间心领神会，垂下眸不再说话。

谢臣一边帮我拆着袋子，一边说起了今晚的宴会。

“雨凝，虞小姐的成人宴，咱们把小川也带过去吧，他们年纪相差不大，应该聊得来。”

听见晚宴，我怔了怔。

自从父母亡故住进叶家后，叶雨凝没有带我出去参加过任何宴会。

无她，只是有些人喜欢背地里嚼舌根，说我克父克母。

这一次，叶雨凝仍是摇了摇头，没有同意。

谢臣面带笑意地抱着她，语气温和地劝道，他一个人去无聊，我去还可以陪陪他。

叶雨凝失笑摇头，无奈却宠溺的答应了下来。

看着两个人亲密的样子，我低下了头，嘴角也勾起一丝浅浅的笑。

在叶雨凝的世界里，谢臣还真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她会为他放下以前坚持的所有底线。

看来，老师是真的喜欢谢臣。

只要她能幸福，哪怕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不再是我，我也能放心离开了。

6

宴会上觥筹交错，灯火辉煌。

我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看着替谢臣喝下了无数杯酒的叶雨凝，默默喝着手上的可乐。

几个女孩笑着走过来，不小心把饮料泼到了我身上，连连道歉。

我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准备自己去卫生间清洗一番。

临走前，我把手机递到了叶雨凝手上。

等我再回来时，却看见她皱着眉望向我，语气怪怪的。

“房产中介刚刚打电话来找你，我说你在忙，她就说晚点再拨过来。”

听见房产中介四个字，我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好在没有别的事，我的神态才放松了许多。

叶雨凝自然注意到了我这异常的情绪，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房产中介干嘛给你打电话？”

“我家那房子不住放着也浪费，我想卖了。”

我半真半假的回道。

叶雨凝像是松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侧过身继续替谢臣挡酒。

我也拿回来手机，转过身准备回角落待着。

下一秒，旁边的玻璃桌突然炸裂，玻璃四下飞溅，我和谢臣刚好就在旁边。

“小心！”

叶雨凝离得最近，下意识地将谢臣率先拉到了安全地带，一脸紧张地抱着他。

砰！！！

一声巨响，玻璃桌彻底碎裂。

我站在原地，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玻璃碎片扎伤。

鲜血倾涌，我痛倒在地上，很快就染红了白色的西服。

这突然的变故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谢臣虽然没有受伤，却吓懵了。

看着地上满身是血的我，和怀里被吓懵的谢臣，叶雨凝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再次作出决定。

“你送他去医院。”

她交代了一旁服务员，而后牵起谢臣的手，一边安抚他一边走了出去。

直到两个人消失在视线里，我才在满是怜悯的视线里，跌跌撞撞的被服务员扶起身。

等我从医院回来，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而叶雨凝还没有回来。

我关了灯躺在床上，盯着漆黑的房顶发着呆。

身上各处传来的火辣辣痛感让我难以入睡。

辗转到天亮，我才微微眯上眼。

就在我睡着时，叶雨凝脚步踉跄地推开了我的门。

她走到床边，俯下身缩进我的怀里。

一只手拨开我的头发，按上我的嘴唇。

一只手蒙住我的眼睛，直接吻了上来。

我睡得不深，很快就被这动静惊醒了过来。

她整个人身上充斥着酒气，和我习惯的椰奶气息，让我很快确定了她的身份。

老师？

她怎么会突然冲进来吻我。

我浑身一震，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叶雨凝哑着嗓子，混杂着灼热的呼吸声，“阿臣……”

那一刻，我脸色一白。

她这是喝醉酒把我认成谢臣了。

就这一下失神，叶雨凝双手渐渐往下。

我整个人明显慌乱起来，一边按住那只在我腰间作乱的手，一边想要推开她，语气里满是焦急。

“老师，我是庭川，不是阿臣哥！”

叶雨凝许是醉得听不清，又或是我的挣扎激起了她的控制欲。

她的吻愈来愈凶，含住了柔软的唇瓣，轻轻啃噬着。

我几乎快喘不过来气。

那一刻，我的眼泪流了下来，落在伤口上，掀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痛。

“老师，不要，求你，我好痛，我真的好痛……”

不知是她已经醉了，还是我的呼喊产生了作用，叶雨凝身子微微一僵，松开了钳制着我的双手，趴在我身上睡着了。

我连忙推开身上的女人，从被子里钻了出去，连鞋都顾不上穿，噔噔地跑到客厅。

7

等我再睁开眼，就看见了身前一脸神色莫辨的叶雨凝。

昨夜的事情涌上脑海，吓得我直接缩到了沙发角落。

看着我的动作，叶雨凝眼里闪过一丝悔意。

“昨天晚上，我为什么睡在你房间，你扶的？”

我被她问懵了，正要解释，她却拧起眉。

“这种事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还有我要结婚了，希望你能和我保持距离，不然我会搬出去住。”

看见她一脸笃定，我把那句涌到嘴边的“是你醉了”咽了下去。

她知道我之前喜欢她的心思，不管我现在怎么解释，她应该都不会相信的。

所以我放弃了解释，乖乖闭上了嘴。

地板上照出两个人的影子，我看见对面的影子疑似抬起手，忍不住抬起头。

叶雨凝的手堪堪停在我的头顶，看起来似是要摸摸我。

我整个人直接僵住了，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无数次难过落寞的时候，叶雨凝都会摸摸我的头，温柔安抚着。

这几乎成了她和我心照不宣的暗号。

可从我十八岁以后，我们几乎没有了任何肢体接触。

我紧张到呼吸都要停滞了。

下一秒，叶雨凝移开手，从我面前的桌上拿起一杯水喝了一口。

我自嘲一笑。

中介告诉我老房子卖了2.5千万，但首付只能给到1.5千万，剩下的会以分期的形式给到。

我算了一下钱，1千万加上低价出售的二手奢侈品，差不多有两千万了。

但我马上就要出国了，也需要点钱，刚好我副业是做设计的，业界也算有名，故而打算把我那些设计稿全卖了。

想到叶雨凝有个朋友正在做原创设计买断，我便去找她要了联系方式。

旁边的谢臣听见后，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笑着走上前。

“巧了不是，我也正在参加珠宝设计大赛，不如一起吧？”

我听说过这个大赛，据说奖金是3百万，想了想我就点点头同意了。

三天后，我也报名并提交了设计稿。

因谢臣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因而叶雨凝格外上心。

她带着谢臣满世界飞，费尽心思去找那些大师指点，还动用了各种关系来帮他。

原来，她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我想。

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放弃喜欢她了，等拿到这笔奖金，我就出国了。

这辈子，大概不会再见了吧。

当天晚上，有人在网络上曝光了这次比赛有设计师抄袭。

而涉事主人公，正好是一同参赛的我和谢臣。

8

看着网络上吃瓜群众做出来的分析，两幅设计稿从画面内容到构图习惯，可以说的上是一模一样。

很快，#新人设计师周庭川疑似抄袭#的话题就登顶热搜，引起广泛热议。

喜欢我的粉丝不信，在网上替我解释。

“怎么可能是小川抄袭啊？这设计风格就是他的特点，你们眼瞎吗？”

“就是就是，我们校草最出名的就是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别人很难模仿的！”

“分明是这个谢臣抄袭，他抄袭还好意思冤枉别人。”

我还保持着基本的理智，飞奔着回家，想要拿出底稿自证。

一路上，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回忆起当初作画时的场景。

那一年，我二十岁，叶雨凝不再亲近我。

我大学一放假就直接回家，想给她一个惊喜。

可到家后，房间里静悄悄的。

叶雨凝躺在阳台睡着了，我放轻脚步走到她身边。

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眉梢眼角，那一刻，我想到一句：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所以我借着月色轻轻靠近她的唇，然后吻了下去。

叶雨凝被我惊醒，又训斥了我一顿。

我却并没有把这些责骂放在心上，转头就把那晚的灵感画了下来，悉心收藏了多年。

如今我已经放下了她，又急着用钱，就把这幅设计稿放进了比赛的作品中。

却不想竟成了一道指向我的污点。

到家后，我把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翻了个遍，却没有找到任何底稿的影子。

我这才有些慌了，苦苦回想着还有哪儿没搜过。

手机叮咚一声，同学发来了一个链接，要我赶紧看看。

我轻轻一点，谢臣的脸就出现在了频幕里。

看着背后的“新闻发布会”几个字，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直播画面上，谢臣满脸严肃，就抄袭问题进行了一番陈述，把他画稿全过程绘声绘色地说了出来。

接着，他拿出了一份底稿，向众多记者和镜头展示着。

“我和抄袭事件中的设计师相熟，他刚步入这个行业，我相信他不是存心的，只是急于出名，我不怪他。”

这场发布会一召开，网上舆论瞬间一边倒。

大量网民涌入我的账号进行辱骂，评论很快破万。

与此同时，另一条热搜慢慢被顶了上来。

#谢家太子爷与顾氏集团女总裁激情热吻，疑似站台男朋友#

话题下，视频自动播放起来。

叶雨凝开着保时捷亲临发布会现场，踩着高跟鞋笑着跑向谢臣，扑进他怀里。

他们相拥着进了后座，在车门关上前，镜头拍到了两个人热吻的场面。

他们要结婚的事很早就爆了出来，吸引了一大批cp粉，在这条视频下疯狂刷着评论。

“好甜好甜！磕死我了呜呜呜呜！”

“为什么关门？有什么是我这个尊贵的CP粉看不得的？”

“听说叶雨凝以前是周庭川的初中老师，现在周庭川和谢臣同陷抄袭风波，叶雨凝第一时间来给谢臣撑腰，那不就更加坐实抄袭的是周庭川了吧？”

我一脸麻木地点开评论，发现所有人都在骂我。

有骂我从小不学好的，有骂我没有操守的，有骂我水平低劣的。

更有甚者，连带着我的家人一起骂，说我没有教养，户口本只有一页。

我的手指停顿在这一条评论上，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眼泪一滴滴砸在屏幕上，模糊了字迹，却模糊不了我心中的痛。

我拨通了叶雨凝的电话。

第一次，她没接。

第二次，她还是没接。

我一次一次的打过去，直到第九十九次，那边才终于接通。

听到那边沉稳的呼吸声，我忽然想起读高中时，我被人污蔑作弊，孤立无援之际，我也是这样一遍一遍的拨打着她的电话。

那时候，她只说了一句话：“别怕，有老师在。”

可如今，我却颤抖的问出：“我那幅《月光》设计的底稿，是你拿给他的吗？”

9

叶雨凝没有丝毫犹豫，坦然认下了这件事。

“是我。”

我的眼泪落了下来，咬着牙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沉默了几秒，叶雨凝才开口。

“这幅设计本就不该出现在世人面前，更不该冠上你的名字，你不知道吗？”

原来还是在害怕被人察觉。

原来还是在担心我对她怀有非分之想。

我露出一丝惨笑，闭上了满是血丝的双眼。

“可抄袭的不是我，是谢臣啊，你把底稿给他，那我就再也洗刷不掉抄袭的污点！我整个职业生涯都毁了！你知不知道，老师？”

“阿臣只是一时糊涂，他不是故意的，你替师公背一次黑锅会怎么样？一开始我让你做设计师，不过是为了找点兴趣爱好分散注意力，你每次画设计稿都要通宵，刚好别当设计师了。反正我会养你一辈子，你余生都不用为钱担心。”

说完，她直接挂断。

我仍保持着举着电话的动作，眼神直勾勾地落镜子里的我身上。

看着镜中那张哭得眼睛红肿，憔悴不堪的脸，我突然有些不太能认出自己了。

这还是我吗？

我也不太认识叶雨凝了。

那还是那个哪怕全世界背弃我，她却会为我背弃全世界的叶老师吗？

我已经看不清了。

离出国还有最后一个星期，初中同学不知道从哪知道我要留学，打算和我聚一聚。

我想了想，同意了。

到会所时，我因为堵车迟到了，一着急就走错了包厢。

好巧不巧，推开的包厢里有熟人。

男男女女一堆人围在一起，似是在玩着什么游戏。

第一轮，叶雨凝就输了。

DM当众念出来她的惩罚。

“选一个在场的异性，和她接吻一分钟！”

一时间全场都沸腾了，纷纷看向了满脸笑意的谢臣。

叶雨凝却直接站了起来，越过人群走到场外，一步一步，走到了我面前。

包厢里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一片哗然。

就在所有人都搞不清是什么状况时，片刻，叶雨凝才掏出包里的手机递过来。

“拿好，全程录下来。”

我忽然预感到了什么，心头微微颤抖。

但此刻，我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痛了，也许是因为真的已经决定放下了。

所以，已经再没有什么能伤害到我了。

我一脸平静地接过手机，找到相机举起来，按下了录制键。

她手机的像素很好，虽然灯光很昏暗，但我还是能清晰看见画面里的内容。

叶雨凝转身回到卡座，谢臣一把将她拥进怀里，俯下身亲了上去。

频幕正上方显示着时间。

一分钟，60秒，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10

但视频并没有在此截止。

这个拥吻结束后，谢臣直接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钻戒，语气里满是温柔。

“雨凝，你愿意嫁给我吗？”

被求婚了！

谢臣具体回答了什么，我没听清。

屏幕里的两位主角被人流遮挡了个彻底，四面八方传来的滔天惊叫声和疯狂起哄声涌入了我的耳朵。

我放下手，按下结束录制键。

正好服务员走过来，我把手机交给她，转身离开了包厢。

一步也不曾逗留。

和同学聚完餐后，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

叶雨凝先我一步到家。

她坐在客厅沙发上，看见我回来，开口叫住了我。

“站住！”

“你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还是跟踪我？”

我坐着玄关口换着鞋，语气平淡。

“我走错包厢了，我们包厢在隔壁。”

叶雨凝脸上的怒气消减了几分，但声音还是冷冷的。

“以后，不许再去这种地方。”

我确实不需要去了。

我点点头应下来，低着头上了楼。

之后的几天，叶雨凝几乎不怎么回来。

倒是谢臣每天都会发很多照片给我。

戒指、婚纱照、婚礼现场、捧花，张张都透露着结婚的幸福和喜悦。

我没有再回复他，没必要。

倒计时最后一天早上，我在楼梯口碰见了正要出门的叶雨凝，叫住了她。

“老师，今晚你能抽出半小时，陪我过生日吗？”

她养了我那么多年，我想和她好好道别。

可在叶雨凝眼里，这句话像是一句挑衅。

因为前几年每逢我生日，我都会拉着她说出那些不知羞耻的表白情话。

所以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我和你说过很多次，我们是师生，你到底要不要脸！”

看见她又生气了，我连忙解释了两句。

“老师，这次不会了，我不会像前几年那样告白，我只是想……”

好好告别。

我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我最后几个字又轻不可闻，叶雨凝一个字也没听见。

听见我说了几句正常的话，她这才放下心，点了点头。

生日那晚，我从晚霞等到朝霞，仍没有等到叶雨凝。

眼看着快要到起飞时间，我才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响铃十秒后，耳边传来了谢臣的声音。

“喂？雨凝昨晚太累了，还在睡觉，不方便接电话。”

他的语气里带着暧昧不明的意味，听得我心跳都漏了一拍。

我看了看时间，恳求他。

“那你能帮我叫醒她么，就说我在等她。”

手机里传来一阵嗤笑声。

“小川，你这是何必呢？”

“实话告诉你吧，我们现在在酒店，你也是成年人了，我们睡觉前干了什么你不知道吗？你是想围观全程是吗？你还要不要脸啊。她是你老师哎，你喜欢就算了，她都要结婚了你还不搬出去，每天就这样缠着她，你非要这么不知廉耻吗……”

11

极尽羞辱的语气像针尖一样扎进了我的心口。

我死死咬着唇，眼睛很干涉，干的流不出一滴水。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那句“对方已挂断”，我颓然地放下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从盒子里拿出蜡烛，冰淇淋蛋糕已经完全融化了，“25”插得歪歪扭扭的。

点燃蜡烛后，我俯身吹灭，在心里默念。

我25岁的生日愿望，不再是希望和老师永远在一起，

而是希望她身体健康，平平安安，幸福美满。

说完，我吹灭了蜡烛。

最后，我清理完自己所有的物品，只在这个住了十二年的地方，留下了三样东西。

一张存有两千万的银行卡，还她所有的养育之恩。

一份新婚礼物，祝她与所爱之人相亲相爱。

以及，一句最后的告别。

【老师，新婚快乐。】

落笔后，我擦干眼角的泪，最后看了这个家一眼。

转身离开，没有回头。

12个小时后，我的航班到了慕尼黑国际机场。

而叶雨凝在刚开完会，推开办公室就看见谢臣坐在办公室。

她一边揉着眉头，一边随口说，“你怎么来了？”

谢臣脸上浮现出一丝紧张，“听说公司昨晚出事，你通宵了，我过来看看。”

叶雨凝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手机就要走。

看见她的动作，谢臣心下一紧，上前牵住她的手。

“明天就是婚礼了，今天你就休息吧，别回去了。”

叶雨凝眼里闪过一丝不快，语气冷冽。

“一开始我们说好的，一切都只是假的，你不明白契约结婚是什么意思吗？放手！”

看着她突然变了脸色，谢臣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

“我明白了，对不起，雨凝……不，叶总。”

叶雨凝冷着脸，拿起手机径直出了门。

她抬脚跨上车，吩咐司机回家。

手表上显示九点整，已经错过了和周庭川约好的时间。

怕周庭川又一个人躲着伤心，叶雨凝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给周庭川打了一个电话。

等待许久，提示对方已关机。

再拨过去，依然打不通。

叶雨凝的眉头瞬间皱起来，发了条消息过去，没有回复。

她转而给保姆打了一个电话。

“少爷呢？叫我接电话。”

“少爷一个多小时前出门了，提着一个行李箱，可能是出去旅游了吧。”

旅游？她马上就要结婚了，周庭川还有心思旅游？

或者是她失约了，周庭川又生气了，开始玩离家出走这套了？

想起周庭川这些年来做出来的种种恶劣行径，离家出走，好像不是没可能。

叶雨凝胸口生出一股无名之火，直接给秘书打电话，要她定位周庭川的手机。

秘书很快就把定位图像发了过来。

一点开，看见机场两个字，叶雨凝脸瞬间黑了。

她攥紧拳头，强行压抑住怒气，吩咐司机转道去机场。

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现在都敢拿离家出走威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