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关山窗中的森林 著

我曾以为姐姐死了。

可是十一岁那年，我才知道她被关在将军府的地牢里。

肚子大起来又瘪下去，已经流掉好几个孩子。

府里的奴仆们说，将军仁慈，居然还留她一命。

“这等忘恩负义朝秦暮楚的小人，活该下十八层地狱。”

他们胡说，我姐姐不是这样的。

她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将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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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被烧坏脑子的傻子，好在有个待我如亲女的姐姐。

三岁时，她带着我嫁进将军府。

可我已经五年没见过她了。

将军府的奴仆告诉我，姐姐犯了大错。

是她害得姐夫被皇帝下令诛灭全家，褫夺兵权，常年软禁府中。

还断了一只手。

自那之后，姐夫再也没拿起过刀剑。

所以她该死。

可是我不信。

姐姐和姐夫是少年夫妻的情分，要做错什么事，才能落得这样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结局?

姐夫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排除万难娶了姐姐。

他保卫疆土，姐姐打理中馈，两人情深似海。

可是在一次战役后，姐姐偷走了虎符。

他回到家中，父母和哥哥惨死，只剩下躲在床下的我。

他的父母倒在门槛上，手紧牵着手。

还有他喜爱诗书、温润如玉的大哥。

我因为贪嘴外出寻饴糖逃过一劫。

他抱起年幼的我，在血泊与血泊之间行走，寻找着什么。

姐姐偷走了他的虎符。

姐姐的贴身婢女柳柳也不知所踪。

他找到姐姐时，姐姐已经是皇上的宠妃。

姐姐曾是他精心呵护的爱人。

他身受重伤，又连夜奔波，只强撑着一口气。

隔着薄薄一层芙蓉软帐，请求她回头，哪怕只看她一眼。

请求皇上停止这一切，让他带着妻子回家。

他愿意听她解释。

没有人理他。

皇上吩咐早已埋伏在殿外的禁军，冲进殿内砍断他一条手臂。

又把他的亲随赶到关外，贬为军户。

他们说，姐姐是个蠢货，皇上根本不喜欢她。

皇上利用完她之后，就把她扔给姐夫。

姐夫带着姐姐回到京城的将军府中。

他大病一场，变得沉默、阴郁。

那一年我六岁，他再也不会像待亲生女儿一般，把我扛到肩头。

我长久见不到姐姐，只当她死了。

五年后，才听到疏于管教的奴仆说，姐姐没死，被姐夫关在地牢中日夜折磨。

地牢一向用来关押叛逃的私兵，有进无出。

他们肆无忌惮，在我耳边一遍遍重复姐姐的不堪。

说她背叛丈夫，水性杨花，一心攀龙附凤，连一母同胞的妹妹也不顾了。

说她恩将仇报，害死了对她疼爱有加的将军家人。

我不信。

姐姐是那样好的人啊。

我刚出生时，父母意外身亡，死在任上。

她才十四岁，一口口羊奶将我哺喂长大。

父母去后，府中的叔伯们一改往日慈和，为他们的遗产争抢得头破血流。

不仅对我和姐姐日夜磋磨，还想榨干我们最后一点价值——

姐姐貌美，又是忠臣之后，完全配得上王公贵族。

他们把她许给一位跛脚皇子。

那位皇子还未成婚，后院却已经人满为患。

又性情暴虐，常常闹出丑闻。

她带着我逃了多次，却每次都被抓回来，挨打时紧紧将我护在怀里。

我后来罹患风寒，院中没有药，她请不到大夫，眼睁睁看着我在她怀里几乎烧死。

我虽然痊愈，却在日渐增加的年岁里显现出痴傻之相来。

她对我愧疚，所以就连嫁人也要带着我。

这样的姐姐不会将我丢在边关，丢在她害了的人身边。

我去给姐夫磕头，哭着求她放姐姐出来。

或者让我见见她。

他不同意，有时候却用消失许久的温柔目光望着我，又突然暴怒，让我滚出去。

在一个雨天，我被姐夫院里的小厮推了一把，跌倒在地。

隔着重重雨幕，我看到他推开书架。

那里有道暗门。

我知道那就是地牢了。

来接我的奴仆冷嘲热讽：“怪不了谁，谁让你越来越像你那个姐姐。”

我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