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红了眼,却听到了一声清冷而又些许熟悉的嗓音。
他在喊:「洛雨!」
我愣了愣,猩红的血溅到了我的脸上,嘴里全是腥味,我红着眼睛转身,却看见一个身穿铠甲的人。
我和林冽一别五年后再一次重逢。
他变化很大。
身姿挺拔,束着马尾,月光照在他身上,衬得他丰神俊朗,光风霁月。
而我,月亮没有照向我。
我和他一明一暗。
我身后的青衣到是逃得快,“嗖”的一声便轻功逃走。
而我只是怔愣住了一下,便牢牢地被林冽抓住了。
「洛雨,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你不是要闯江湖扬名天下吗?」
「你,把他们,都杀了?」他问了我许多,唯独这句我做了答复,我擦了擦我脸上的血腥,低声回应:「是。」
我知道,我杀了很多不该杀的人,我从尸山血海里拼杀,我早就满身血腥,不干净了。
可是他却愿意抱着满是血污的我。他身上有股独特的清冽竹香,紧紧盖住了我鼻腔里的血腥味。
他在我耳畔抽噎道:「这些年,你受苦了。」
怎么会苦呢?你林冽又不欠我什么。
我收了我的蚕丝,想抬手和林冽相拥,可看着我满手血污,终是抬手放下了。
林冽派人去看有无活着的难民。
那一刻我从他怀里挣脱,一步一步向后退,极力对着他扯出一个轻蔑而又带着些无奈的笑,向他道:「不会再有了。我,杀光了。」
我看着他一瞬间错愕,像是不可置信。
震惊吗?
我想。
可我还没问出口,便脱力倒下了。
收网太耗内力了。
倒下的时候,我还隐隐约约瞧见林冽急忙的向我跑过来,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算了,许是我看错了。
他听我杀了那么多人,不杀我就不错了。
我从梦魇里惊醒。
我还是待在林府西厢的房里。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那夜屠杀山匪和流民已经成了我挥之不去的梦魇,我望我汗涔涔的手心,叹了口气,我大抵还是害怕的。
特别是那日林冽错愕的表情,我忘不了。
再加上最近他和云清郡主的婚约,堵得我心里实在发慌,这下好了又失眠了。
「又睡不着?」青衣那张苍白的脸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差点儿没给我吓晕。
我故作镇定的揉了揉眉心:「你怎么来了。」
「我一直都跟着你。还一路听了你的许多传闻。北疆舞姬,一舞倾城,娇纵蛮横,反弹胡琴……」他还扳着他那青白的手指,妄图把那谣言数清楚。我立马瞟了他一眼示意闭嘴。
沉默良久。「你不杀他嘛?」青衣问。
「不知道。」
「你喜欢他。」不知怎得这句我竟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知道。」我淡淡答。
「他要,娶郡主,他负你,我,去杀他。」青衣一顿一顿的缓慢开头,这好像是他斟酌了许久的想法。
「别,别,别。什么负不负的,我的任务我自己来。你也别管了。」我连忙起身就急着把他往外推。
「银罗,你总是这般心软。」他站在月色下,阴郁气质更甚。「嗖」的一声,又走了。
他说得对我的确心软。我还贪心。
6.
我坐在林府的院子里,把玩着琉璃盏。
仔细想想,屠山匪那次,林冽救了内里耗尽的我。按理说当时我醒来了,就应该走的。
可我贪恋那一点儿温热。
我当时是在马车里醒来的。
林冽他抱着我。
马车行得不稳,摇摇晃晃的,一不小心就差点儿把我甩出去。然后,林冽就顺理成章地抱我抱得更紧了。
「撒手。」我微微蹙了蹙眉,声音沙哑,但双手却用力地把林冽正环着我的双臂往外掰。
「省点力气。你内力耗空,现在运转不了。我们,在回家的路上。」他嗓音清冷而又磁性,刮得我头皮发麻。
可是回家?我哪里有家?
江湖不是我的家,影楼不是,将军府就更不会是了。
「你想,金屋藏娇?」我笑着打趣到他,可自己刚说完就止不住咳。
「如果你想,也不是不可以。」他轻抚着我的背给我顺气,接着又说:「我仗打完了,北疆战事平了,匪……被你绞了,我可以请皇上赐婚,我以后护着你。可好?别再干杀人的勾当了。」
我听他这话,只觉得想笑。
他小时候连我都打不过,谈什么护我?
影楼那地方又岂能是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我沉默良久,对着他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我说:「我杀过很多人。」
「我知晓,你定是不愿的。」
「手段很残忍。」
「那一定是被逼的。」
我望着他,他眼里泛着的光亮,是我如今想触碰都不配拥有了的吧。
怎么还是那么蠢?
一点儿都没变。
「那,你愿意回去吗?」他竟有些扭捏的问我。
「看情况吧。」我淡淡答道。
先把伤养好了,再走吧。
可人总是贪心不足,我养好了伤,却装病赖着林冽不愿意走了。
谁叫林冽那般惯我。
可事情总是来得突然,我新接的任务就是刺杀林冽。
这下好了,彻底走不了。
「洛雨,我想退婚。」林冽嘶哑的嗓音一下让我回神。
退婚?我正把玩着的琉璃盏差点儿被我捏个粉碎。
他疯了?他这样把天家威严置于何地?他还会把整个林家置于险镜。
皇帝的权衡之术,他怎么不明白呢?
可我看他神色肃然,微蹙着眉,不像是在打趣。
「疯了。」我漠然开口。
「没有。我……」他紧攥着拳,低垂着眼,过了良久才道:「我,冲动了。」
「我本想带着你,远走高飞。」
「可我想到最后,才发现不可能。」
「我背后有整个林家,我做不到。」
是啊,做不到,这世上本就事与愿违。
我抬头,伸着手,望着天上傲游的鸟:「林冽,你看那鸟。多好。没有被迫安上牢笼,没有套上枷锁,天高海阔任他游。我想做……那只鸟。」
见山川河海,见日升月落。
「我很小的时候,那时我和爹爹还没有定居汴京。」
「那时我无拘无束,跟着爹爹见过山,看过海。许是我小时候自由惯了,所以我现在也喜欢自在。」
「林冽,你明白吗?」
可我早就把自己套上了枷锁,进了影楼,自由困住了。而林冽从他出身那起,世家的牢笼就把他罩住了,他想走也走不了。
要是,我们还是小时候就好了。
我和他可以自由自在的一起练剑,一同在校场跑马,一同打山鸡,一起喝桂花酿。
可我们,都长大了。已经是物是人非。
「所以,林冽。等我将病养好了,我就会走。」我莞尔一笑,算是跟他挑明。让他别疯。
「好。」
可流言还是四起。
说我是林冽的心上人,他为了要跟郡主悔婚。
说我蛮横娇纵,缠着林冽要立我为侧夫人。
说林冽对我专宠,我又刁蛮任性,郡主嫁过去只会吃苦。
郡主还未嫁人,旁人便已脑补了一出宅斗大戏。
但,戏里的云清郡主如今就坐我对面。
「姐姐,我能待在冽哥哥身边就行。你千万别因赐婚之事生气,喝茶。」云清郡主笑得清丽温婉,但手却止不住的抖。想必也是信了流言,今日才会来找我。
她在害怕。真是胆小。
说她胆小,也不全是。她如今这副作态,勇气可嘉,但没长脑子。
都未窥探到事情原貌,就脑补出了后宅阴私。
我轻叹一口气:「郡主说笑了,我就是暂住林府养伤的伤患,将军心热才将我留下。伤养好了,便会走。」
说着起身就想走。
风起,云涌。我鬼使神差般拍了拍她的肩:「这世间有太多美好的事。别拘泥于情爱和内宅。你是郡主啊,你若想做什么就去做,怕什么?」
说着压低了我的斗笠,风骤然吹动着我的衣裙,红衣翩跹,我觉得或许此时我在郡主的眼里许是洒脱不羁。
可只有我知道,我并不是如此。
我拿着我的剑,转身离去。
鹿鸣赋予了洛雨林冽生命,这是出现在《错青梅》中的主要人物。喜欢读小说的朋友应该了解,没读过的也没有关系,今天就将本文推荐给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