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事务所森林 著

6

情绪发泄殆尽后，徐湘将郭阳带回了现实。而我也已经将准备好的模拟结果材料放到了他面前。

“是好的结果吗？”他恳求般望向我。

我一时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最终抱歉地低下了头，躲开了他的目光。

模拟结果显示，李檬这次的伤势确实比以前轻了一些，她的下半身没有遭受烈火的吞噬，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远不会导致截肢和瘫痪。

但可惜的是……由于救援时间还是偏晚，她的面部仍旧因为火烧而留下了触目惊心的伤疤。她毁了容，也因此性格大变，从开朗爱笑的少女变成了孤僻敏感的独行者。尽管她仍旧坚持去上学、上班，但从小到大，她的一生都是孤独的。

她没有交到知心的朋友，没有温暖的同事，没有谈过朦胧或热情的恋爱。因为过于可怕的外貌缺陷，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没有机会、也渐渐不愿与他人交心。

郭阳的眼眶通红，他抹着泪看完了全部的模拟结果，最终抬头问我：“我真的无法再回到更早的抉择时刻了吗？”

“抱歉。”我说。

“你已经尽力了。”一向不喜欢向他人流露感情的徐湘，竟然也开口说出了安慰的话。

“可我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话。对于消防员、医生这些职业， ‘已经尽力了’和彻底的失败是同样的含义。”

“可我真的尽力了吗？我不信，如果真的用尽全力，一定有办法能救下她的。”他痛苦地锤了两下桌面。

随后，他坚定地将钱包拍在了桌面，掏出了里面所有的银行卡和信用卡。

“我要继续模拟。如果没有去拿灭火器，是不是机会更大一些？如果我再跑快一点，是不是就能赶在她被火烧到前救下她？”他一连串地问我。

我试图劝阻他，但他固执地红着眼睛，自顾自戴上了意识模拟器。

“再来。”他说。

几番阻拦无果后，我叹了口气，示意徐湘满足他的要求。

接下来是一次又一次惊心动魄，但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的模拟。

他一次次冲进那场噩梦中频繁出现的烈焰之中，听着火焰中传来那首已深深刻入脑海的旋律，救起被火焰吞没的女孩。

他尽可能跑到最快，尽可能比火舌跳得更高，尽可能更快地端来水盆或打开灭火器。他还尝试着披一床被水湿透的被子直接冒火冲进去救人，或者跑下楼向邻居求救。

但即使每一个环节都被优化到最佳，他还是没能阻止火焰侵蚀她的脸庞。

事实一次次证明，2023年的郭阳即使第一刻就义无反顾冲进火场，他还是拯救不了女孩。但这也从侧面证明，他不是导致女孩死亡的间接“凶手”。

“面对这样的结果，您应该也可以释怀了吧。”我对他说。

“一定有更好的办法。一定有。”他仿佛没听到我的话，自言自语道。

他问我借来了纸笔，列下了这么多次模拟中每一个动作，试图再找出还能优化的点。我看着他无意义的努力，试图劝阻他：“郭先生……”

可这时，一直沉默的徐湘却突然开了口：“郭先生，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郭阳仿佛在黑暗中抓住了仅剩的一道光，猛地抬头望向徐湘：“什么可能？”

她看了我一眼，说：“不做任何安全措施，直接冲进火场救人。”

我猛地站起：“徐湘你疯了！VR模拟虽然不会有直接的安全问题，但所有感官都深度模拟，这么危险痛苦的行为，会给客人带来一辈子的心理阴影的。”

徐湘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反问我：“难道你让他这样继续背着愧疚和不甘活一辈子，重复无数次同样的噩梦，就更好一些吗？”

我无言以对。

郭阳恳求般拉住了我的手：“方老板，就照徐小姐说的，我再试一次。就最后一次。”

看着他恳切的眼神，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做好准备了吗？你要面对的，可能是更好的结果，也可能是更可怕的梦魇。”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闭上了眼睛：“我准备好了。”

我看了一眼徐湘，她也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