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馆》 章节介绍
岳峻得力之作《麻将馆》故事性很强,能够将读者带入其中。看过田和平刘黎明经历之后欲罢不能,很想直接看到大结局,下面是《麻将馆》第3章内容:第三章节外生枝就在大发麻将馆出现“边七万”一幕的时候,刘黎明和女牌友牛牛正在满眼碧绿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上游......
《麻将馆》 第三章 节外生枝 在线试读
第三章 节外生枝
就在大发麻将馆出现“边七万”一幕的时候,刘黎明和女牌友牛牛正在满眼碧绿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上游荡着,一路上打情骂俏,黏黏糊糊。
在茫茫的草原上,刘黎明想用放浪形骸的吼叫,驱逐久郁在心的块垒。这次,与其说他是离家出走,不如说是让妻子赶出家门。
说起来,刘黎明是麻坛老手。上高中那会儿,他就偷偷摸摸地学会了打麻将。那年高考他考上个大专,觉得不理想,他说自己不喜欢这个专业,就让他爸给拿出些积蓄买了辆出租车跑出租,隔三叉五跟着一个朋友到外地鼓捣些二手车赚个差价。七八年时间,上午在街上跑跑车。下午的时候,就把出租车开到大发麻将馆的后院找个位置停放好,在麻将馆泡着,直至晚上十二点左右再开车回家。他老婆心疼他,劝他以后能早点回家就早点回,别累坏了身子骨。他说没事情。这样一哄就哄了老婆多少年。
刘黎明今年四十二岁,一米八的个子,眉清目秀,浑身上下透着一种男人的阳刚之气。一些女牌友也顾不上避嫌,有事没事总爱在他的身边坐着道啦。有的胆大的女牌友则干脆叫他明哥,说他比香港歌星黎明还帅。如今思想前卫的女性似乎不在意别人说三道四,我行我素,只要自己乐意开心,管你打雷闪电天塌龙叫唤。刘黎明自然明白这一点,加上他的嘴甜,你情我愿,拍拍打打,小毛病不断,大错误不犯,家里的小日子过得还甜甜美美。老婆呢,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还以为她的刘哥每天起早搭黑辛辛苦苦地为家里跑车挣钱呢。
打麻将时,他有个嗜好,就是谋算着谋个七小对、臭牌、清一色等大胡,一口想吃个胖子,可事情往往不遂人愿,虽然有时也能瞎猫碰见个死老鼠,风光神气一把,但过道里哪有那么多死老鼠等着让瞎猫逮呢?所以,他往往是胜少败多。他的脾气随和,打牌输了,不怨天,不怨地,不怨牌,输多输少也无所谓,女牌友叫他明哥,有的男牌友还叫他明爷呢。称他明爷还有个理由,就是他在炒股方面犹如神助,虽然打牌打得臭,但选股选得准。有时,他上午跑出租也是不慌不忙,能拉几个算几个,能挣多少算多少,不像别的手机那般东张西望,风急火燎。没乘客时,他悠悠地找个僻静的地方,点上支烟,掏出手机,一边抽着一边上网查看股市走向,分析大盘个股优劣,选准目标下手,每年能赚个百八十万。几年了,刘黎明没把这个秘密告诉老婆。隔几天,他就从股市里适量提点钱交给老婆,说这几天跑出租挣的钱,来个堤外损失堤内补。
牌友毛哥纳闷地说:“看人家明爷,从没见人家忙得东奔西忙,风风火火,每天稳悠悠地该咋就咋,身上却老有钱。”
下午,有时候打牌打得正在兴头上,刘黎明的手机响了,一看是老婆来的电话,便顾不上再“悠悠地”了,他急忙把牌住桌上按倒,说声“稍等片刻”,大步流星地往后院跑去。
看见他慌里慌张的样子,有的人掩嘴而笑。
刘黎明跑到麻将馆的后院,动作麻利地开门,发动着出租车,定定神,然后接通电话,慢悠悠地回话:“雅雅,么事情?……噢,知道了知道了……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接电话?哎呀,刚才跟打的的找零钱呐。噢,好了,就这吧,刚跑了趟郊区,现在正往市区赶。”说着按了几声喇叭。这一切摆平之后,他才容段时间吁了口气。
刘黎明急步赶回麻将馆,见几个牌友坐在椅子上边抽烟聊天边等他,有点不好意思:“呀呀,让大家久等了,来,继续打。”
女牌友牛慧芳朝他抛个媚眼,娇声娇气地说:“明哥,不要紧的,大家如果听口了,你多点几炮就行。”
“好的,没问题。”
牛慧芳出生那年,当时正热播电视《渴望》,可能受主角刘惠芳的影响,父母就给她起了个牛慧芳的名字。
看着两人热热乎乎,眉来眼去,黑脸在心里就喝了一坛子醋。牛慧芳现在是单身,他便用粗话撩逗着人家:“嗨,别说点炮,就是打炮,你明哥也没二话。嘿嘿。”
牛慧芳白了黑脸一眼,“没油烂腥(没意思)的,等会儿看我收拾你这个黑煤球。”
“收拾?正巴不得呢,瞌睡的遇上递枕头的,呵呵,咱就喜欢人家慧芳收拾,随时随地啊!欢迎!”
“ 等着,煤球。”
刘黎明打牌爱打个大胡,但大胡却不愿挨他的打。一年半载下来,输个十几万元也就顺理成章。打牌本来应视牌况而论,宜小则小,宜大则大。如果一味硬打,常常把手气挫伤,事与愿违。他打牌时,死打大牌,图过瘾,但炒股却灵活多变,并成为他“造血”的主要渠道。茶余饭后,有些炒股的牌友常常问他该买哪些股,他也不保留,和盘托出。一些牌友跟着讨了便宜,夸他是炒股高手。他说:“说来说去挣下点钱都转移到这麻将馆了。”虽然他年龄不大,但牌友们就这样叫他“明爷”。
自从开了歌厅,许多男人就成了连襟;自从开了麻将馆,许多陌生人就成了一家人,在麻将馆里同用一个勺,同吃一锅饭。
在麻将馆吃了晚饭,刘黎明,牛惠芳等几个人又凑成一锅。吃屎的闻见屁香,下棋的不嫌饭迟,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他们要打个新花样——锅带圈。
锅带圈,打锅时每人分发九十八个点,也就是扑克牌的每种牌样拿掉个2,这个2作为台费。在几圈内如无人塌锅(输掉九十八个点),那么四圈底就调风调位,接着再打,直至有人塌锅或八圈底时结帐。当初先人们发明麻将时,未曾想到麻将的继承者们费尽心机,推陈出新,演绎出诸多花样,丰富了麻将的内涵。国人沉迷于各自为阵的麻将到了无以复加,积重难返的地步。
刘黎明曾说:“如果人们拿出这种精神,莫说喊了几十年的四个现代化,就是八个现代化,也早就实现了。”
牛惠芳对坐在上首的刘黎明说:“明哥,今天下午我手气差,输了不少,你能不能少甩点碰。自己多碰点,给咱多赶几张牌? ”
“没问题,我大肚碰。”
坐在刘黎明上首的黑脸听了这话,有点不高兴:“大肚碰,专门截我,操。”
刘黎明说:“说说就说说,过下护花使者的瘾也不行?”
黑脸笑着说:“你要大肚碰牌,我就到厨房拿把菜刀,咱俩到外面练练。”
“不值,不值。都是来这里图开心,谁和你动手脚?”
“好!”黑脸说:“你当护花使者,显得我黑脸黑心黑肺的。谁不会怜香惜玉,卖个人情?你大肚碰,我就顶着你打,顺着人家牛牛。”
刘黎明没再吭声,牌在沉闷的气氛中开打。
牛慧芳这一锅打得特别顺手,似乎牌神护佑着她。第一把是坎八条的臭龙,庄家门清带自摸。在人们的吃惊之中,每人得出四十个点。第二把是碰碰摸,每人十六个点。
两把过来,三人各出五十六个点。
黑脸从桌斗里往出掏牌时嘟嚷了一句:“时间还没过半,任务过了半,这牌打得……别扭。”
刘黎明说:“大家都见了,我可没有大肚碰。”
黑脸无奈地笑笑:“正常打牌,不再顶着你打了。”
“顶着,顶着,半路别改道。”刘黎明看了眼黑脸,不高不低地说道。
牛慧芳下首的赵大毛说:“没办法,没办法,谁家过年不吃顿饺子?人家手气顺啊。”
“哎,牛牛,刚才你去了趟厕所,是不是趁机拜了茅神?嗯?我也得去拜拜。”
“懒驴上套屎尿多。”刘黎明笑着说了一句。
黑脸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说:“咱也得拜拜茅神去,手气咋啦,这是?”说着,他看了看自己的那双手,又朝地上甩了甩,好像要甩掉什么似的。
麻将馆的厕所在楼下一层的一个拐角处。
黑脸患着糖尿病,打牌时就爱往厕所跑。他到了厕所后,挺着身子站在马桶前,脑袋呈45度角仰着,两眼茫然地看着块墙板,痛痛快快地撒了一泡尿,一种惬意感油然而生:啥是幸福?幸福就是把着急办的事情利利索索地办了。比如撒尿,一直憋着,总不是啥好事,尿了才浑身轻松。明确了幸福的含义后,他的心情很爽,因为这趟尿,似乎尿出了一种体会,尿出了一种收获。当他提好裤子插着裤扣子往外走时,忽然又想起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还没办,差点给忘了,这件特别重要的事就是拜茅神。这一段,打麻将的手气太差,他找了多种原因却一直没有找准,这着实让他苦恼、沮丧。人家牛牛就信这一点。于是,他又急忙转过身来,想了想,这事情不能马虎,得恭恭敬敬,得规规矩矩地站好,虔诚一些,准备工作做好之后,冲着前面的白瓷抽水马桶,马桶上有许多发黄的尿渍。他看了看,心想不管那么多了,拱着手,弯着腰,认认真真地拜了三拜。然后,他屏住呼吸,忍着刺鼻的气味,对着脏兮兮的马桶默默地祈祷:茅神啊茅神,求求你老人家发发慈悲,保佑保佑我黑脸的手气顺些,别人的手气差些;我赢些,别人输些。您老人家隔三差五就让我摸条龙,摸个七对,摸个臭碰碰,摸坏他们……
正在这时,厕所门板上响起“咚咚”的敲门声,接着传来瘦猴精的声音:“黑脸,你这熊,里面干球啥?这长时间啦,让我等得……憋死我啦!”
每天下午, 麻将馆里打牌的有六十多人,人们还断不了喝茶吃水果。为此,厕所也就成了麻将馆里的热门地带,尽管这厕所里没有窗户,通风不良,异味刺鼻。
拜完茅神后,黑脸才不紧不慢地拨开门上的插销,慢慢地开了门。他站在门前一动不动,用身体挡着瘦猴精,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慢吞吞地打着招呼:“呀!以为是谁呢?门敲得山响。猴老弟,尿急啦?老弟啊老弟,原来你老人家呀,现在亲自上厕所来啦!”
“废话。滚!”瘦猴精着得很,一只手捂着小肚子,像只虾。
“哈哈,别着急嘛。来,我给你续上——”黑脸唱到:“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有完没完?滚开!”此时,瘦猴精浑身发抖,五官被尿憋得都扭曲得错了位。他的两只手捂着裆部,弯曲着身体,在原地不停地扭动着。他低着头看着地上,喊道:“快滚!”
黑脸磨磨蹭蹭地堵在厕所门前,欣赏着瘦猴精的傻样。他身体铁塔似的,丝毫没有挪身的意思,显得时间很富裕,自然也不值钱。“咋,紧尿了? 听人们说,这憋尿呀,啊,对身体……对身体可能……不怎么好,尿憋了的滋味说起来,说起来还真不好受哇,呵呵,你说,是不是这样,老弟?”他悠闲地好像逛大街。
“快!”瘦猴精实在有点憋不住啦,他抬起头来,眼珠子老大,恶狠狠地吼:“滚!”
瘦猴精真急了,黑脸才恋恋不舍地让开了厕所的门口。
此时,瘦猴精再顾不上埋怨啥,一头扎进臭烘烘的厕所里。厕所里传出瘦猴精的声音:“妈的……”
厕所里照明灯的开关在门外的木板上。黑脸想了想,伸手就把里面的灯关了。
厕所里立即蹦出一声:“啥熊?”
黑脸在外边傻笑着。
一股猛烈的水柱冲击着马桶的四壁,哗哗地……
听着里面的声音,黑脸用手捂住了嘴巴,嗤嗤的笑声从指缝间喷出,为自己恶作剧的成功演出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对他俩来说,只要逮住机会,能坑一下对方就坑一下。回来的路上,黑脸想,活了这四十多岁,今天总算头次拜了茅神,就是不知道灵不灵?
不管啥时候,时间是最公平的,不紧不慢,款款地走着,但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漫长。
这时,赵大毛给刘黎明递过一支烟,说:“牌不顺,烟来薰。”他们两个人反正闲着也没事,点着烟一边抽烟,一边等人。
牛慧芳胡了几把牌,此刻正在兴头上。她把自己的右手伸开,呈刀状,一反一正地在牌桌边上来回磨着,“我把刀子磨得快快地,来个一吃三。”
看着牛牛磨刀的样子,刘黎明、赵大毛几个人都笑了。
这时,黑脸上了楼,乐滋滋地,“嗨嗨,咱下去也拜了拜茅神。现在就看看我的手气如何。”
赵大毛才回过神来,“怪不得,让我们在这里干坐,耗得人……球!”
牌局的发展,果然被牛慧芳言中。
重新开打后,牛慧芳依次是烂胡,吊白板摸、坎二饼摸……之后来个边三条的龙摸子。
一片惊呼。
老板何洁也闻声过来,笑着说道:“呀!牛牛厉害。东风第一枝,奖励!奖励瓶海飞丝洗发液。”
“ 牛慧芳,牛!”
大发麻将馆从开张以来,还是第二次出现这样的情况,上次是宝哥,何老板奖励了一盒软中华。何老板所谓的“东风第一枝”,即坐东风的人一鼓作气把其它三个牌友打塌。
这帐好算,不像平时数点子对金额那么麻烦。明哥,黑脸,赵大毛各掏两千元元,台费一百六十元元,牛慧芳一锅净赚五千八百四十元。
面对这种一人高兴,三人发愁的局面,黑脸挠了挠头:“哎?我刚才下去拜了茅神的呀,咋还不顶用?这……这……”
看着黑脸疑惑不解的样子,瘦猴精有点幸灾乐祸,“呵呵,一个,心不诚则不灵。一个,让你刚才堵门,让你再馊,还关灯!”
“哪儿凉快那儿去。”黑脸有点不高兴。
“说啥呢?行话没说错,三男一女,等于送礼。”在一旁观战的瘦猴精不痛不痒地敲着边鼓。
刘黎明看了牛慧芳一眼:“唉,掏吧。这是干啥呢?将近十天的出租收入没啦。昨天刚输了。我昨天就发过誓,今天不来麻将馆。”
瘦猴精接上刘黎明的话茬:“不来不来又来了,不打不打又打了,打了打了又输了,本想扳本谁知输得更惨了。”
“哈哈哈……”
黑脸若有所思,刚才拜了茅神,原以为手气会好些,结果还是输了。他对刚才拜茅神有点怀疑,却又不敢当众说出来,就岔开了话题,“哎,听人说,打麻将不顺的话,就去狐仙山拜拜狐仙庙,挺灵的。过两天抽个空,咱们去拜拜狐仙庙哇?”
“哈哈,旱路不通走水路呀。这黑脸,想开办法了。”刘黎明指了指黑脸,对大伙说。
黑脸哭丧着脸诉苦,“这一段手气臭,臭得很。去试试。哎,谁去?咱去吧,明爷?”他央告着刘黎明。
“去?去就去。”刘黎明答应了,“我这一段更臭呀。”
“你俩去呀?到时候如果有空,我也去。”赵长胜说。
瘦猴精、周芳芳看了看,说也有去的意思。
“刚好坐一车,我开车。”黑脸说。
其实,在麻将馆打牌,除极个别人之外,都是舒(输)家庄的部队。一开始,老板就预先抽了两个点,就像水桶下面捅了两个洞,一直漏水。你在外面接了一桶水,回到家里时,总的漏一些吧。漏了的,就是老板的台费。
麻将,以其独特的魅力让人们着迷,而人们则向它行贿大把的时间、精力与金钱。
晚上十点多,打牌的人们大多疲惫不堪,从下午两点半打到晚上十点半,除开晚上吃饭的半个小时,七个多小时的摸牌打牌,得眼观六路,得耳听八方,得排列组合……自然劳心费神,再有吸引力的游戏也难以抵挡瞌睡虫的侵袭。
麻将馆里,有输有赢的人们或低沉或愉悦地离开麻将馆,回到家的港湾抛锚停泊。
打牌结束的时候,牛惠芳看着刘黎明说:“明哥,捎我一程行不?”
“行,别说捎你啦,专程送你都没问题。”刘黎明卖着人情。
“还是明哥,不愧为是明哥。”两人相跟着下了楼。
看着他俩的背影渐行渐远,黑脸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悄悄地对何老板倒了一股子醋:“老板,你看……”他的嘴朝楼梯口那儿努努,“我看呀,这小牛想……想ko明爷。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坐下吸土,站起来吸风。嘿嘿嘿。”说着露出一脸的坏笑。
见黑脸乌七八糟地说了一通,何老板就白了他一眼:“你呀,尽说脏话,把人们想得都不正经。”
黑脸用手抖了一下挂在自己脖子上那条粗硕的金项链,“唉”了一声,声音中满是酸酸的味道:“回家吧,累啦。”
第二天早晨,刘黎明在餐厅吃着早饭。
这时,妻子贾雅丽接了个电话后,就急忙收拾东西,并催他快点吃饭,“先开车把我送到单位。今天上午,省里财务部的人到单位,要进行财务检查。科长刚打过来电话,叫早点去单位。”
听妻子这么说,他就加快了速度,仰起脖子把半碗粥灌了下去,放下碗后拿起半块馒头啃着就往门外走。妻子是单位的会计,平时上下班都骑自行车。
出租车出了小区的大门。
贾雅丽坐在副驾驶座上,她看见中控系统(两个座位中间)那儿放着条裤子,就顺手拿起来看了看,米黄色的,嗯?还是女式裤子,就问:“哎,谁的裤子呀?”
刘黎明扭头一看,妻子正盯着他。
小区门前来来往往的车辆很多,后面的车打着笛催,他就把车停在路边,有点发懵:“嗨,谁的?”
往常,他会说乘客不小心丢下的。他想,这可能是牛慧芳的,昨晚上车时她手里好像拿着个东西,是不是下车忘了拿?
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贾雅丽凭女人特有的敏感捕获了一只猎物:“说,谁的?”
“谁的?”刘黎明也不由得自言自语了一句。 此时,他真的有点儿糊涂,谁的东西丢这儿啦。
贾雅丽则坚信自己的丈夫在装糊涂,还人模狗样地装。
逼视的目光。车里寂静一片,只有启动的油门还在“嘟嘟”着。
他看了一眼妻子,只见揣疑已经把妻子平常那温柔、美丽的面庞扭曲得有点变型,有点怕人。她的眼睛涨得圆溜溜的,眼眶里,白色的成分陡然增加了许多,而黑色的那部分,正裹着两道寒光朝自己射来。
“噢……是这样的,昨晚回家时,可能……可能是一个女乘客下车忘拿了,就是这……”
从丈夫刚才略为一惊的神态到现在结结巴巴的回话中,贾雅丽觉得这事情并不简单。“说,到底谁的?”她的声音铿锵有力。
沉默。
妻子由刚才的揣疑发问刹那间变得平静:“好吧。今天上午,上级领导到我们单位检查财务,我也豁出去了,你不说实话,我就不下车,管他们检查不检查!”
贾雅丽发了狠心。
刘黎明清楚,妻子往日的平静就像山涧平潭,里面却包含着激流,只是平时看不出来。要命关头,崖头飞溅的瀑布就是最好的证明。想到这里,他惴惴不安地说:”昨天晚上,从麻将馆出来,捎了个熟人。可能是……是……她下车忘了拿她的裤子了吧。”
这时,贾雅丽轻轻地抖了抖那条裤子,问道:“晚上十点多,捎熟人?”
“昨天下午,不知咋的,突然就想买张彩票,试试手气咋样。买了张彩票出来后,听见隔壁麻将馆的哗啦声就进去了,调节一下节奏,一直坐在车里,窝得这腰……”说着,他用拳头轻轻地捣了几下自己的腰。
看着丈夫演戏,贾雅丽冷笑了一声:“说吧,每天下午,你到麻将馆打麻将,打了多长时间啦?”
“没有,没有,就昨天下午一下午。”刘黎明信誓旦旦地回答。
“还编?!告诉你吧,我有时给你打手机,总觉得你拖得时间很长,然后才接,总是静静地,没别的杂音,你还给我滴滴几下喇叭,功夫下得不小哇?”
听妻子这么说,刘黎明禁不住笑了起来。此时,他才发现,妻子这是哪来的推理判断,好像自己以前逢场作戏时,她就在旁边瞧着。“好,我实话实说,开车累了,有时就去麻将馆里坐坐,看看人家打牌。你不能一天让我窝在驾驶室里窝着。你看,我这腰窝的,窝成我脊椎病?”他开始以攻为守。
“还有脸说?行,这个不说啦,这裤子呢?”
刘黎明看了看那条裤子,“这……”
贾雅丽没再说话,转身打开车门就下了车。她一手搭着车门,冷静地说:“你走吧,我打的。”
“ 哎——”尽管他一再恳求,贾雅丽没有丝毫的犹豫,摆手叫住辆出租车,走了。
望着那辆绝尘而去的富康出租车,刘黎明咂巴了咂巴嘴,却没有说出啥话来,他知道,这回摊上事啦。
上午,他怅然若失地跑车拉客。中午快吃饭的时候,他给妻子打了个电话,作为蜗牛的触角来探探虚实,结果也被“你拔打的电话暂无应答”给碰了回来。算了,他把车停放在一个小饭店的旁边,进饭店后点了份葱爆鱼丝、一碗桃花面安慰了安慰自己空瘪的胃袋。出了饭店后,找个僻静阴凉的地方停下车子,午休一会儿。
停车不远处,一只流浪狗卧在一处阴凉的地方,吐着长舌,舌头一颤一颤的喘着粗气。树上爬着几只知了吱哇吱哇鸣叫着。它们合伙演奏着一曲歌,这夏天虽美丽,但热得人太难受……
睡得正香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破声,把刘黎明从睡梦中惊醒。醒了一会儿,他从出租车里出来,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一番窝屈的筋骨,嘴里蹦出一句:“日子过成球啦!”想来想去,都是那条该死的裤子带来这些骚臊味,把他原本安稳、平静、有节奏的生活給断送了。他看了看手表,时针指向三点半,想了想还是到麻将馆吧,没心情跑车。途中,看见马路边那座刚建起不久的招工大厦已经化为一片废墟。他纳闷着,这楼盖起来还没几天呀,怎么说炸就炸啦?
被炸毁的招工大厦裸露着乱七八糟的砖块、水泥、钢筋……
十几个戴安全帽的人正忙着在废墟四周拉扯安全隔离带,几台装载机呜呜地挥舞着前叉给大吨位的运输车装车。
一片树荫下,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手里吃着一支冰糕在嘴边吸溜着,吸溜了几口之后,想给旁边那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尝一口,那个老头笑笑后又摆摆手,让男孩继续吃,他自己抽烟。旁边放着一辆小平车,平车上放着把铁锤。
刘黎明闲着没事,走过去给那个老头儿递了一支烟,老头儿看了看香烟是硬盒中华,高兴得擦了擦眉毛上的汗珠,沾满灰尘的手把眼眶额头变成个戏台上的花脸。他感激地看了刘黎明一眼,笑着说:“谢谢师傅啦。”然后舍不得抽,把那支烟夹在耳朵上。
刘黎明蹲下后问道:“老哥,这大中午的也不歇会儿?”
老头儿往废墟那边努努嘴,“趁人家拆这楼房,过来等等,等会儿过去捣些人家剩下的钢筋。”
刘黎明又指了指那个吃冰糕的小孩,说:“这是?”
“孙孩。上三年级。”
“这活也让小孩干?”刘黎明说。
“没法儿啊。再一个这段时间他们放假了,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他跟上出来耍耍。”
刘黎明看了看这个小孩,小孩的身上黑瘦干巴的,明显是营养不良。小孩穿着一双破旧的凉鞋,脚上的皮肤还有点皲裂。
老头儿看了看刘黎明说:“这孩儿命苦哇。唉,也不怕你笑话。他爸爸原先贩煤挣了些钱。有点钱就烧燥得不行,爱个赌博,打麻将、推条子,把挣下的钱都输了不说,还欠下许多饥荒,为了还债,就想把……”这时,老头儿扭头看了看孙孩,见孙孩在一边看地上的蚂蚁搬运小虫的尸体,就压低声音说:“想把孩子卖掉,儿媳妇说啥也不让,我们老两口也不让。儿子就和媳妇打架,媳妇气得不行,离婚走了。唉,儿子还是赌,不记。进去啦,进里面去啦。也好,让他在里面受受罪,我们也省心点。我们老两口就带着孩子从村里就来,来白马市找点活计干。小孩的奶奶给人家看门房,我前几年当环卫工,扫马路,好歹有个干的。去年,人家不让干啦,说我年龄大。现在,我只好捡点破烂,卖几个钱算几个钱,凑乎着过吧。”
刘黎明发现老头儿的眼眶里有点湿润,悄悄地问道:“儿子现在干啥?”
“出来没几天又进去啦。”老头儿似乎有种解脱的感觉:“咱管不住,有人能管住他。这赌博呀,害人!”
“噢——”刘黎明长长地吁了口气。“老哥,你歇歇吧,再等一会儿,捡些东西。”说着他又递给老头儿一支烟。
“哎呀哎呀!”那个老头儿一边接过烟后一边哎呀着表示感谢,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那儿,“你看。还夹着呐。”